茵琪倏然敛住笑容,来不及分辨什么,便下意识的俯下身子行礼。男子看着茵琪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忍俊不禁的笑起来,趁着茵琪颔首他以手掩口轻咳两声使劲忍了笑声道:“一下看不住你你就到处乱跑,下次再跑丢了可不找你了。”茵琪虽然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尴尬不已,原来他是在说狗呢,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这么心虚干什么,她想着便自己站了起来,恰好对上男子带着满目玩味狡黠的笑容望着自己:“你礼还没行完怎么就站起来了?”茵琪只觉得自己被戏弄的团团转亦不觉急红了脸“你到底是谁?”男子却依旧笑着:“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叫茵琪,对不对?”茵琪脑中的思绪快速飞转着,她颔首想了片刻,又俯下身子道:“见过贝勒爷。”
男子饶有趣味的望着茵琪:“你知道是我?”茵琪颔首:“是,能来潜邸里的男子除了贝勒爷也就是其余阿哥了,可知道我名字的,恐怕只有贝勒爷了。”弘历笑意盎然,把狗放在地上抬抬手让茵琪起来又道:“那你就不想知道府里的女人那么多,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记得你的名字?”茵琪的眼睛望着着弘历脖领处的吉字扣,不敢再往上移一点,诸多猜测这一刻却没有任何勇气说出来,便轻轻摇摇头,弘历又道:“我瞧着你的伤都好全了。”茵琪又点点头,弘历看了看茵琪继续道:“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想来看看你的,结果一直有事就给耽搁了,今天倒是团子给我引了路。”
茵琪听着疑惑问道:“团子?”弘历嗯一声指指在草地里转着圈的小狗:“它就叫团子。”茵琪转头看见团子正努力扒着地下一朵槐花似乎想够着什么却怎么也够不到,虽是笨拙极了却实在可爱不已,不禁眉开眼笑:“它在做什么?”弘历也望着团子笑道:“槐花芯是甜的,它想吃呢。”茵琪点点头:“我只瞧着这一院子的花竟一点香味也没有,没想到这槐花是自己在心里偷着乐呢。”弘历听着茵琪说完朗声笑道:“你这说法倒有趣,我头一回听说呢。”茵琪赧然含笑,没再说话,却听弘历又道:“我也不喜欢偷着乐的,像是什么阴谋得逞了一般,高兴却不叫人知道。”
茵琪只觉得这话说进了心里一样,欢欣地望着弘历:“那你喜欢什么花?”弘历轻轻一愣,凝眸想了半晌,不等弘历说话茵琪却先哎呀一声摇摇头:“怪我怪我,一个男人家喜欢什么花呢,这话问得不好。”
有几束阳光透过斑驳的叶子斜照进院子里,迷蒙又灿烂,弘历的笑便像是这样晴好天气里煦风,温和又柔润:“那你呢?可喜欢什么不偷着乐的花?”茵琪望着地上一双短短影子,徐徐道:“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弘历颔首沉吟片刻又望着茵琪道:“那明日便叫人给你送来。”茵琪心下一暖:“你知道是什么花?”弘历嘴角向上一扬,带着一丝自信和肯定:“明日送来了你且看看我猜的对不对。”不待茵琪答应,弘历往前走一步凑近茵琪的脸,茵琪一慌急着低下头去,弘历笑道:“若是猜对了,傍晚来找我。”茵琪点点头,弘历便转头走了,团子叫了两声也就跑着跟了上去。院子里忽然静下去,唯余茵琪一颗剧烈跳着的心,通通的声音似乎就近在耳边,绵长繁复……
第二日一早,茵琪便是伴着茉莉花香气醒来的,睁眼的那一瞬仿佛回到了在家的时候推开窗便是满院的馥郁芬芳,她起身,透过半透明的窗纸的确望见原本廊下满当当的紫红全部变成了满眼的青翠雪白,满怀期待地抬手推开窗,见希文正欢欢喜喜的摆着一盆盆茉莉,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喜悦和感动,他果然猜对了。希文抬眼见茵琪站在窗边明媚笑道:“小姐快看,一大早贝勒爷身边的王彻就送来了好些茉莉,还说这一院子的槐树砍了实在不易,还说什么反正也是什么偷着乐的,让小姐先忍忍,我也没听懂。”茵琪听着不禁笑出声来:“好,我忍忍。”希文掸掸袖子走进屋里:“这下好了,小姐又有满院的茉莉了。”茵琪坐在铜镜前,低头拨着翡翠耳铛上的珠子,心里有一汪清澈的湖水,轻风拂下粉色的春花落在湖面上,幽幽泛起一圈又一圈甜蜜的波澜。
傍晚的夕阳火红似烈焰,茵琪披着漫天霞光茕茕立在弘历的正堂门口等着门口的侍卫通报完毕后,缓步走了进去。殿内尚未掌灯,稍显晦暗,茵琪只见左边尽头处案前伏着一个身影,待走近了,身影渐渐清楚起来,茵琪见他眉头紧锁地低头写着什么,并没有察觉自己进来,聚精会神的样子倒实在不忍打扰。
茵琪便小心翼翼的拿了火折子点亮了殿内一室橘黄。弘历这才抬头,见是茵琪微微舒展了眉心:“何时来的?”茵琪轻笑:“刚来。”弘历点点头放下笔,揉了揉肩膀:“怎么?我猜对了?”茵琪颔首:“是,所以我来了。”弘历望着茵琪,笑意初浅清透,却又不能轻易拂去:“没人在我面前还满口我啊我的,你是第一个。”虽是极平和如常的语气,茵琪心里还是微微一惊,低低道“我…不是…”
“也是。”弘历望着茵琪,眼眉澹澹地:“从今日起,自称妾身便名正言顺了。”茵琪面上旋即飘上两团绯红,是不亚于窗外夕阳的红色,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然嘴角却是不由自主扬着的,眼前弘历的酱色绣祥云纹的靴子往后走了两步,又回到自己眼前,伸手却是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你说的花与你很像,所以这个你戴着,没人比你合适。”
欢喜与美好来的太快太急,却是冬日里隐在层云里的毛太阳,幽远且不真实。茵琪缓缓伸出手拿过弘历手里的簪子,触手是润泽的凉意,抬手随意簪在髻上,笑得粲然:“谢谢…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