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了禁足之后茵琪只觉得日子不再像禁足时那样漫长无期,虽然还是日复一日重复着过,但是每日盼着弘历来亦或者自己去看弘历,都让这原本索然无味的生活平添了一丝温暖的色彩。
茵琪醒来时只觉得薄薄的汗意笼上额头,四月的天就已经这么热了,茵琪想着,坐起身,希文听见茵琪起身的动静打了帘子微笑着走进来:“小主醒了?”茵琪点点头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希文把茵琪今日要穿的豆绿色彩绣栀子花软烟罗宫装拿出来边抚着有些褶皱的地方边道:“卯时三刻,不算晚。”茵琪起身坐在镜子前抚着胸前垂下的头发:“皇上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希文笑笑:“皇上卯时一刻就走了,还特地嘱咐奴婢们别吵小主,让小主好睡呢。”茵琪听完也笑笑,笑里满是幸福和满足。
到坤宁宫时,茵琪只觉得坐在最前面那抹朱红色格外点眼,高佳氏挺着五个月的身孕的肚子满脸笑容的坐在椅子上,高兴的跟皇后富察氏攀谈着什么,如果没发生过之前那些事,茵琪也会觉得高佳氏此时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盼着孩子的幸福的母亲,而现在看见她纤细白嫩的手不断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时,茵琪却只觉得无以言表的厌恶。她行了礼后坐在已经到了的玉瑶边上,和她微笑示意。高佳氏淡淡瞥她一眼继续与富察氏道:“听闻皇后娘娘当初生永琏时没受很多辛苦,臣妾也盼着能和娘娘一样,可以轻松些。”富察氏抿了口手边的茶笑道:“妹妹是有福之人,光看妹妹的红润的脸色便可知道妹妹这一胎一定很好,生产时一定会很轻松的。”高佳氏的手还是不断的一下下抚着隆起的肚子,眼眉里的笑意只洒的连茵琪坐在旁边都觉得耀眼。
彼时岚贵人望着高佳氏掩唇一笑:“臣妾听闻太医都说贵妃娘娘这一胎定是给男孩呢,这样的好福气除却皇后娘娘便是贵妃娘娘了,像臣妾这种只侍了一次寝就被皇上抛在脑后的人,是怎样也学不来这种好福气了。”说完她细长妩媚的眼睛轻轻扫过叶阳:“你说是么?叶常在?”叶阳心里厌恶极了,抬头看了看岚贵人,没有说话。玉瑶却在背后深深剜了一眼岚贵人,转而轻笑道:“无福之人当然是怎么学也没有好福气的,岚贵人也不必太过沮丧。”岚贵人听出玉瑶话里的讽意,咬咬嘴唇别过头去。
傍晚的风还有些凉意,晚霞团团簇拥的挂在天边,遥遥的泛着绛紫色,弘历出了养心殿,深深吸一口春日空气里甜腻的清香以此来化解这一天的疲劳。王彻躬身在一旁替弘历掸了掸肩上风吹来的花瓣轻声道:“皇上,太后下午着人来说做了皇上爱吃的翡翠芹香虾饺,让皇上忙完了去一趟呢。”弘历点点头坐上早备好的肩舆:“也好,朕有些日子没和皇额娘一块用过膳了。”
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着一身乌金色暗花雨花锦绣万寿图的常服,站在廊下捧着一碟鱼食慢慢喂着缸里红白相间的鲤鱼,听得弘历走进来太后含笑转头走过去拉过弘历:“皇帝来了,哀家这今日新供来了山东的红虾,想着皇帝爱吃虾饺,叫半芹包了好些,皇帝也可尝个鲜。”弘历疲倦的眼角泛起幽幽的笑意:“皇额娘还记挂着朕爱吃什么,说来朕也许久没吃过皇额娘这的饭菜了。”说着话已经走到殿内,太后摒退了众人,只余自己和弘历面对面坐在桌前。
太后夹了一个剔透的虾饺在弘历碗里,睇了一眼弘历:“皇帝仿佛很累,有什么事么?还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了?”弘历摇摇头:“身边的人很好,倒没叫儿臣不省心。”太后眼眸微转,盈盈的笑意浮在脸上:“哀家听说最近疏浚清口并江南运河的事,慧贵妃的父亲没少效力吧。也好,他有个为皇帝生儿育女的女儿,自己又肯尽心尽责,是好事。”
弘历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去,放下筷子哂然道:“可若是个存了僭越之心的,没有也罢。”太后脸上的笑意却一丝未减:“他上蹿下跳的求什么,皇帝就想方设法断了他的念头就是了,眼下慧贵妃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光凭太医都说是阿哥,他们便这样耐不住性子了。更何况储君之事皇帝早有决断,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皇帝寻个机会好好告诉她,只让她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旁的不需要多考虑。”
弘历静静听太后说完,笑意又重新一点点回到脸上:“皇额娘英明,儿臣明白了。”太后又盛了一碗薏仁米粥放在弘历跟前:“天慢慢热了,皇帝让底下人多做些祛湿的东西吃着,省的到了夏日皇帝又要苦夏。”弘历喝了口粥:“儿臣知道了。皇额娘也要注意身体,多吃些滋补的,儿臣记得前几日新供来的血燕燕窝,皇额娘多吃些。”太后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弘历,总觉得他还是从前承欢膝下的那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样贴心孝顺,乖巧明理。她很怕威望和权利会把眼前这个孩子变得攻于算计,她很怕先帝的多疑猜忌终究有一天也会在这孩子身上作怪,而眼下这样好的时候还会不会再有呢。
敬事房的人捧着牌子进来的时候,弘历正和太后坐在塌上品着一本《菜根谭》,太监递上牌子来,太后才抬眼看看窗外:“已经这么晚了,哀家竟一点没觉得。”言罢她看着弘历把慧贵妃的牌子叮当一声翻过去,眼波含笑站起身:“皇帝慢些说,天热了,有孕毕竟辛苦些。”弘历答应一声,道了告辞,留下一个深蓝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彼时高佳氏只着一件玫瑰红的寝衣坐在塌上,手里捧着刚给孩子绣好的虎头肚兜,红色的织锦棉料子,配上金丝线绣的虎头,好看极了。高佳氏的手慢慢抚着那个绣的憨态可掬的虎头:“这是本宫给孩子绣好的第三个肚兜了,但是仿佛前两个都没有这个好看。”宁香在一旁整理着裁下来的料子,笑道:“这三个肚兜,哪一个不是娘娘的心血呢,奴婢觉得都好,娘娘要不信,等下皇上来了,娘娘问皇上。”正说着,外面已经响起了太监喊着“皇上驾到!”的声音。高佳氏便赶忙扶着稍稍隆起的肚子在宁香的搀扶下起身行礼。弘历走进来扶过高佳氏的手:“快坐下吧,别累着。”高佳氏点点头,重新坐在塌上。倒是弘历先看见放在桌上的肚兜拿过来看了半晌问高佳氏:“这虎头绣的好看,是你的手艺吧?”高佳氏嫣然笑着:“是啊,给肚子里孩子的东西,必是要臣妾亲自动手才放心。”
弘历伸手抚了抚那虎头,幽幽一笑:“只是这虎头若是穿在公主身上怕是不合适吧。”高佳氏闻言眉心微蹙:“太医都说臣妾肚子里是位小阿哥,臣妾也感觉这孩子才五个月就在臣妾肚子里闹腾的没完,若是公主可不能这么顽皮呢。”弘历笑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漠然:“朕也希望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高佳氏清透如玉的脸上蕴上一抹如雪中红梅般灵动的笑容,偏头倚在弘历的胸口。弘历抚了抚她挽的整齐的散发着淡淡兰花香气的发髻,温言道:“朕今日来,也是有事想跟贵妃商量的。”高佳氏像一只温顺的小羊在弘历宽厚的胸膛前点了点头。
弘历继续道:“你也知道,如今永琏那孩子也大了,又是朕的嫡子,那孩子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就透,甚得朕心。”高佳氏的脸在弘历看不见的地方阴沉的如暴雨前的乌云一般,抬起头又恢复惯有的莹然的笑容,对着弘历点了点头。“所以,先帝嫡子早殇,朕就想立朕的嫡子为太子,也算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了。”高佳氏心里似乎已是寒冬腊月狂风呼啸般的冷冽,寒风直灌进骨头里去,让人冷的发颤。她努力压下心里刺骨的寒意,面上的笑容仍如春风拂过般温暖:“皇上思虑周全,古来立太子不是立长就是立嫡,大阿哥生母去得早,还是永琏那孩子有福气些。”弘历握着高佳氏的手:“是啊,只是这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免得又闹出什么争执来。你是朕信任的人,所以朕愿意告诉你。”
高佳氏轻轻把手从弘历手里抽出来,生怕弘历感受到自己手心里沁出的冷汗。她绕到弘历背后替弘历揉着肩膀声音温婉和驯让人听不出一丝错漏来:“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替皇上保守这个秘密的,等臣妾的孩子出生了,臣妾也会教他好好辅佐太子的。”弘历笑着拍了拍高佳氏如轻蝶一般停在自己肩头的手:“朕的贵妃果然是贤惠温婉又识大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