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皇上今夜留在翊坤宫了。”春燕捧着安息香,走进富察氏的寝殿,对着着一身藕粉色云锦洒花寝衣坐在铜镜前轻轻梳着自己三千青丝的富察氏道。富察氏皱皱眉也不说话,春燕放下香炉,边替富察氏整理床铺边道:“今日那小宫女冲进翊坤宫说她看不惯自己娘娘因为茵贵人得宠整日闷闷不乐所以才故意做了那些糊涂事,娘娘你信吗?”富察氏手中的动作极慢:“奴才们干什么,会不提前和主子们商量就擅作主张么?无非是慧贵妃怀着身孕,皇上不会真舍得,再说有人有理有据的顶了罪,慧贵妃再借着皇子假意难受,皇上怎么会不心软呢?”说罢她极轻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玉梳,把头发放在身后,又道:“信与不信,便在皇上一念之间了,本宫就只好依旧跟着皇上的喜好了,说来茵贵人解禁足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到时皇上肯定要加以安抚,到时候把本宫这那两支上好的和田玉木兰花簪送去吧,也算本宫和皇上一条心了。”
还不待春燕答应,却见永琏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扑进富察氏怀里:“额娘,永琏梦见有一只大老虎一直追着永琏不放,永琏吓坏了,要和额娘一起睡。”“好!”富察氏疼爱的抚着永琏的背:“有额娘在,永琏什么都不用怕。”永琏看着富察氏重重点了点头,跟着富察氏上了床,紧紧依偎在富察氏旁边,甜甜睡去了。富察氏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可爱至极的儿子,嘴唇轻轻吻上永琏粉扑扑的脸蛋。
这边有皇上睡在一旁的高佳氏却并睡不安稳,她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忆着今天那个小宫女替自己认了罪之后弘历的表情,弘历是真信了吗,他还会怀疑自己吗,除了这件事他还知道什么么。她扭过头看着均匀呼吸睡得沉稳的弘历,自己的一切都要仰仗眼前这个人啊,可是若是说到爱,就算当初真的爱过,如今也被欲望和贪念磨得不剩多少了吧,而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治水有方才会给自己一个贵妃的位份好笼络人心吧。她摸了摸自己眼角浅浅的皱纹,是啊,早已不是那个单纯懵懂的十五岁少女了,对他,还是不要信得太多,靠的太紧才好。
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东边天已经渐渐明了起来,不过再半个时辰皇上也该起身去上朝了,她轻轻起来,脱下鹅黄色雨丝锦寝衣,换上一身雪青色彩绣祥云纹妆花缎对襟宫装,发髻只是挽成寻常的软翅头,两边对称着插了两个镂空红珊瑚珠花,又戴一个凤衔珍珠累丝步摇,是家常的样子,倒也终究不愿意失了身份。再吩咐好小厨房备好早膳,弘历方幽幽醒转。高佳氏听得动静,快步走来,扶着弘历坐起,弘历眼眸含笑道:“一醒来便看你对镜梳妆又吩咐早膳,你倒醒得早。”高佳氏把弘历明黄色绣着沧海腾龙的朝服从架子上拿下来,抚了抚道:“可是臣妾吵着皇上了?”“没有,朕刚醒。”弘历站起身由高佳氏伺候着穿上朝服,高佳氏跪在地上边替弘历系着下裳的纽扣边道:“如今事情也分明了,臣妾想着茵贵人禁足良久可怜的紧,便一夜没睡好。”弘历低头看着高佳氏的头顶伸手抚了抚她梳的一丝不乱的发髻:“难为你想着,朕也想着该好好安抚一下茵贵人。王彻,你去告诉茵贵人,解了她的禁足,等朕忙完就去咸福宫看她。”“是。”王彻答应一声出去了。此时慧贵妃恰好为弘历系好脖子上最后一颗纽扣,轻笑道:“皇上圣明,这回茵贵人也可分明了。”弘历点点头,拉过高佳氏的手:“用膳吧。”
彼时秦廖廖一身月白色暗花宫装托腮坐在窗前,头上一点装饰也没有,只用两个素银簪子把碎发固定起来。李德寿得知皇上解了自己小主的禁足欢喜的不得了,正要跑进殿里把这个好消息说给秦廖廖听,却在门口被佩蓉拦下摇了摇头到:“你还是慢点说吧,小主此刻定是没有欢愉的心情的。”李德寿往里瞧了一眼,只得收了收自己喜不自胜的心情,小心翼翼走到秦廖廖跟前打了个千道:“小主,方才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来过了,说解了小主的禁足并且忙完就要来看小主呢。”
秦廖廖连头都没回,只是点了点头,再没有一丝回应。李德寿为难的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希文,希文也只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李德寿出去了。半晌秦廖廖回过身,“走,陪我去找荣妃娘娘说会话。”这话秦廖廖说的很轻松,就好像荣妃娘娘还在咸福宫的正殿里坐着,像每次秦廖廖去找她的时候,或是捧着书在看,或是捧着绣棚认真绣着,见秦廖廖进来便亲亲热热的笑着让秦廖廖坐下,再和秦廖廖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起来。
秦廖廖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她怕进去看见那没绣完的帕子还放在桌上,她怕进去看见荣妃前一夜卸下的首饰还放在镜前,她怕进去看见荣妃穿过的衣裳整整齐齐摆在衣柜里还散发着荣妃身上的味道。她不敢进去,一步也不敢往前走,殿里很安静,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此时荣妃就倚在塌上,穿着她平时爱穿的湖蓝色,正静静的小憩着,所以殿内才会这样安静,会不会一会荣妃就醒来了,拉着自己的手庆贺自己沉冤得雪。
一阵风呼啸过去,秦廖廖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文,你说荣妃娘娘会不会怪我?要不是我让李德寿救下含翠又让荣妃帮忙,含翠好了又让荣妃娘娘带着,慧贵妃就不会找上门来,要不是荣妃娘娘为了留着含翠让我洗雪冤屈,慧贵妃也就不会怀恨在心了,所以一切都因我而起,对不对?”希文听完暗自垂泪:“小主别这样说,这一切都是慧贵妃做贼心虚,不怪小主的。”
“那要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皇上没有得宠是不是慧贵妃也就不会算计上我?”
“不是的,小主,这一切都是命数,小主怎么能怪自己呢?”
“那该怪谁?怪这个不公平的老天,偏偏是善良的人他要收走,作恶多端的却一直留着么?荣妃娘娘答应我开春了还要做桂花蜜糖吃的,以后怕是再也吃不着了吧。”秦廖廖木然转头盯着那棵也曾枝繁叶茂灿烂繁盛的桂花树:“那还留着这棵树干嘛呢?让李德寿砍了吧,一点也不要留着,免得以后看见了就要想起荣妃娘娘来,当真是伤心。”
“是。”希文也看着那棵桂花树,悄然答道。
秦廖廖说完转过身跪下,朝着主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却挂了满面的泪水:“第一次见娘娘就在这间殿里,娘娘嫌我话多,和娘娘冰释前嫌也在这间殿里,娘娘说我像娘娘家中的幼妹。”说完她又施了一礼:“多谢姐姐照拂不弃,妹妹无以为报,惟愿姐姐来世万事顺心,事事顺意,福寿安康。”
话音刚落,却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暖暖的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回头,却见弘历把自己的墨色狐皮大氅搭在了自己身上,秦廖廖赶紧叩首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弘历拉起她的手,只觉得冰冷的骇人:“怎么这样凉?”许久不见了,秦廖廖被这样一抓却只觉得生疏,她把放在他手心里的手微微抽回来一点却又被弘历牢牢抓住并把她拉起来,她看着那张脸想要疏远些不再动心,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那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
“对不起,茵儿,是朕错怪了你。”弘历望着她的眼睛,用温和如水的声音道。秦廖廖此刻很想甩开他的手质问他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听自己解释,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五个月。可就是这一句“对不起”却让秦廖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味的咬着嘴唇掉泪。弘历伸手拭掉秦廖廖满脸的泪:“怎么不说话,是不肯原谅朕么?朕当时骤然失了孩子,又听众人都那样说,一时糊涂就没多考虑,这五个月来,朕一直很想你,很想你在朕身边啊。”秦廖廖的心一点一点软下去,直到听到“很想你”这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化成了一汪水,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融化在了这一汪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廖廖摇头:“臣妾明白,臣妾都明白。臣妾也很思念皇上,臣妾没事。”弘历这才露出笑容,把秦廖廖揽进怀里:“朕答应你,以后绝不再疑你。”秦廖廖有些诧异的从弘历怀里出来,看着弘历:“皇上说什么?”弘历嘴边挂着浅薄又宠溺的笑容:“朕说,以后都不会再疑你。”
“那要是臣妾真的做错了事呢?”
“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