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日的冷了下去,这日天阴的可怖,似乎憋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无处释放,让人心里也憋的难受。胡氏从坤宁宫请了安听了一肚子假惺惺的宽慰劝解出来,叹了口气。“娘娘,软轿备好了。”蓝儿掀开轿帘,想让胡氏坐进去。胡氏摇了摇头:“本宫想走走。”蓝儿会意,朝轿夫挥了挥手,轿夫便抬着轿子走了。
“茵儿……”胡氏刚说出口又顿了顿摇了摇头,改口道:“茵贵人还好吗?”蓝儿摇了摇头:“听荣妃娘娘身边的秀岚说茵贵人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呢。”胡氏低着头不说话。蓝儿微微觑了一眼胡氏的脸,小声问:“娘娘相信茵贵人会害您吗?”胡氏想了半晌:“虽是不信也不愿信,可却找不到一点不信的理由。”她叹口气继续说:“我心里也很难过,她曾跟我如姐妹般的情意还在我心里暖着呢,又岂能是假的。所以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可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却也不敢说什么。”蓝儿转转眼珠:“娘娘是说这一切其实另有人安排?”胡氏摇摇头:“只是揣测罢了。”
荣妃走进迎春阁只感觉一阵寒意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娘娘来了。”秦廖廖围着被子坐在塌上,见荣妃进来想要起身迎接,荣妃却摁住她,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这样凉,内务府又没送炭来么?”“是啊。”希月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别说是炭了,连冬衣都没有送来一件,小主身上现下落了好几层秋日的小衣在里面,奴婢瞧着也不管什么用。”
荣妃咬了咬嘴唇看了看烧的只剩灰烬的炭盆,转过头:“秀岚,把咱们宫里那箩银炭拿来。衣裳也挑厚的多拿来几件。”“娘娘。”秦廖廖攥了攥荣妃的手:“娘娘别让人去了,娘娘每个月一半的份例都拿到这来了,若是再拿,娘娘怎么办。”荣妃摇摇头:“再久居深宫不得宠,好歹也是妃位,内务府的人也不敢苛待,你就别跟客气了。”秦廖廖只觉得如鲠在喉,眼泪也决堤般的不住往下流。
“这么多天了,你心里可好受点么?”荣妃拉着秦廖廖的手问道。秦廖廖抬起头:“左不过就是一日日这样过罢了,许是麻木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荣妃无奈道:“我倒总念着从前你那活泼不羁的模样,如今这样老成,着实让人心疼。”秦廖廖努力挤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在脸上:“多亏有娘娘日日关心陪伴,否则我连最后这一点开心恐怕也没了。”荣妃欣慰的微微一笑继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做的孽早晚都会偿还的,你又何愁等不到那一天呢。”
正说着,却见门口希文被希月扶着走进来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该死,小主受苦,奴婢却是带病之身不能时时侍奉,请小主恕罪。”秦廖廖见她走进来早已是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把希文扶起来:“你怎么过来了。前两日虽是能走了却也还是虚弱些。我这里日日闲着没什么差事,你好好歇着便是。”希文使劲摇着头:“奴婢没事了,前几日听说小主受罚奈何自己无用没办法陪伴,可心里却是急得要死,现下好多了,一定要来陪着小主,哪怕没什么事做,只陪着就好。”秦廖廖心下感动,取过帕子擦了擦希文脸上的眼泪,半晌徐徐道了一句:“我有你们就够了。”
这边是一派冷清凄惨,翊坤宫那边却是热闹非凡。久承雨露却一直无孕的高佳氏前两日被诊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自是欢喜的不得了。来翊坤宫送礼祝寿的人更是一批接着一批,听说弘历更是赏了许多金银首饰和上好的羊脂玉枕给高佳氏安枕,又让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方太医专门侍候高佳氏的胎。十一月十九又正赶上高佳氏的寿辰,那寿宴的隆重的程度比之之前的中秋夜宴也相差无几。高佳氏坐在众妃之首的位置,华服锦衣,红光满面,坦然接受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就连她的母家也受到了不薄的赏赐,她那个朝中重臣的父亲,也因此得了好大的面子。
高佳氏怀孕不便侍寝,胡氏身子还虚着亦不宜侍寝。这样一来,弘历只要进后宫,除了去娴妃那就是去玉瑶那。这也让玉瑶一下子变成风口浪尖上的人,那些和她一起入宫且一起封了贵人的人,只怕是新人入宫承宠之后便从此默默无闻了下去,所以玉瑶如今的盛宠让她们很是眼热。
“姐姐这里好暖和,外面风好大,要把人吹走了似的。”叶阳边往玉瑶的凌辉堂里走,边扯了脖子上的披风坐在塌上。玉瑶笑了笑把茶递到叶阳跟前:“既是风大就别满处跑了,省的真把你吹跑了我没处寻你去。”叶阳看着玉瑶赦然一笑:“姐姐还是舍不得我走。”玉瑶撇撇嘴轻轻一嘁:“才没有。”
叶阳抿了口热茶,认真的看着玉瑶道:“姐姐,其实我今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商量件事。”“什么?”玉瑶看着叶阳。叶阳舒了口气,满脸心疼道:“我想去看看茵贵人。”玉瑶闻言眼神里的光淡下去点:“除非你这辈子的荣宠都不要了你就去吧。”叶阳有些着急,使劲看着玉瑶:“难道姐姐觉得茵贵人是那样的人吗?”“我不信。”玉瑶摇了摇头,皱起眉头复又道:“可是你不信我不信凭它谁不信都没用,重要的是皇上信了。”
叶阳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要茵贵人是无辜的就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眼下总得有人陪她熬过去吧,我们共同入宫她又对我们不错,我们为什么不帮帮她呢?”她看了看玉瑶稍有些缓和的脸色走过去拉起玉瑶的手:“姐姐现下要侍候皇上忙,我替姐姐去就好了,好不好?”玉瑶摇了摇头,看着叶阳无奈道:“我真拿你没办法,想去就去吧,只是自己要懂得分寸。”“嗯!我知道了!”叶阳朝玉瑶大方一笑,走了出去。
翌日,叶阳从皇后那请完安就直接去了咸福宫,跟在后面的荷儿还提着一食盒各式各样的点心。甫一踏进咸福宫的门,叶阳只觉得四周静的让人不寒而栗。迎春阁的殿门紧闭着,也没有一点声音,只门口站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百无聊赖的拽着树枝玩。见叶阳来了,也只是懒懒行了个礼。叶阳素日不在意这些,只问那小太监:“茵姐姐在里面么?”小太监点了点头,似乎极不想张嘴的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在”字。叶阳看他懒惫的样子心里着急,皱起眉头怒道:“那你不进去通报说我来了!”小太监却一点也不慌张,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如今啊,连个鸟都不往这门前飞了,这偶尔来的人呢里头那位小主也不一定见,您要是进的去就自己进去,您要是进不去,奴才通报了也没用。”
叶阳听小太监这么说,知道他也左不过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便不再理会他。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茵姐姐,我是叶阳啊。”可是里面没有回应,叶阳拽了一下门,门果然从里面插着,根本拉不开。叶阳着急,又敲了敲门,喊道:“姐姐,我来看你,你让我进去吧。”
里面秦廖廖就坐在正殿的塌上,闭着眼心乱如麻的来回摩挲着自己的指甲。
“小主,让叶常在进来吧。外面挺冷的。”希文望着紧闭着的门,温声劝道。秦廖廖眸子里的光亮却渐渐淡下去:“只怕我这屋里比外头更冷啊。”说完她叹了口气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轻轻说道:“她进来了,我连杯像样的茶都不能端给她,不怕笑话么。”
外面叶阳还在断断续续的叩着门,希文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秦廖廖摇了摇头,走到门前把门开了一条小缝行了一礼:“给叶常在请安,我们小主身子不适,适才奴婢忙着伺候小主没给您开门还请您见谅。”叶阳摆摆手头却不住的从门缝往里看:“不打紧,就是我想进去看看姐姐。”希文又行了一礼:“我们小主身子不便,实在是没精神与常在您说话了,还请常在先回去吧,外面风凉,别扑着您。”
叶阳听她这么说只好耷拉着脑袋从荷儿手里接过食盒塞到希文手上,没精神道:“那好吧,那你把这个给姐姐吃,我走了!还有你告诉姐姐明日我还来的。”说完便扶着荷儿的手走了。
“刚才希文一开门,竟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我也真是笨,送什么点心,明日多备些炭拿着。”叶阳边走边交代着一旁的荷儿,荷儿也不住的点头:“知道了小主,内务府那些人惯会的拜高踩低,真是让人生气!”叶阳无奈的摇摇头:“别说内务府了,方才门口的小太监那副嘴脸你也看见了,连自己宫里的人都这样懒惫了,姐姐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且说希文提着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拿出里面的一道道点心,样样皆是精致无比的。秦廖廖抱着膝盖只在一旁淡淡看着希文把那些点心一样样摆在眼前。希文看了一眼秦廖廖,拿起一块山药枣泥糕:“没想到叶常在那的点心也很好,小主你看是不是很香,小主吃一口,心情能好很多呢,不信你试试。”说完见秦廖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希文又道:“那小主爱吃里头的枣泥,奴婢掰开给小主吃好不好?”说完将手里的点心一掰,却露出一张纸条。“咦,什么东西?”希文小心翼翼的把纸条拿出来拿到秦廖廖眼前:“小主你快看,里面有张字条呢。”秦廖廖也眼前一亮,接过字条,慢慢打开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写着一句诗:“枣花虽小结实成”。希文再掰开剩下的点心,里面都夹着字条,且都写着一句各种劝人宽心的话,类似“柳暗花明”,“世事如云任卷舒”之类的。
秦廖廖这才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稍微开心些的笑容,她把那些纸条一张张抚平,对齐放好。希文见秦廖廖难得这么开心,忙趁热打铁,拿起一盘子点心笑道:“这下点心全都掰开了,小主怎么忍心不吃。”秦廖廖也拿起一块,轻咬下去,任凭那种久违的甜蜜在口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