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踏进咸福宫的大门的时候,秦廖廖觉得那一步足有千斤重,这一踏进去就不知道下一次踏出来啥什么时候了。进了迎春阁,秦廖廖就吩咐把门关上,谁也不许进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桌前。桌上还放着弘历写给她的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她看着那张纸,眼泪就模糊了眼睛。当初那么幸福真实的感觉,此刻再看却只觉得可笑。她一把把桌上的纸悉数推了下去,伏在桌上哭起来。
此刻她才第一次发觉镯子里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闻却更让人恶心。秦廖廖抬起头一把扯掉镯子掷了出去,只听“叮当”一响,玛瑙珠子从镯子上掉下来,露出下面一个小小的圆环,圆环里嵌着一粒棕褐色的小圆珠,就那么小小一颗,在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香味却充斥了整个屋子。
秦廖廖怔怔的走过去,弯下身子捡起那个小圆珠,放在鼻下,这么好闻的香味却用它来害人真是可惜,这么浓烈的香味自己就这样随身戴了这么久,现在自己的身子会是什么样呢,是不是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她闭上眼,冷冷一笑,“孩子?”她轻轻呢喃道,都这样了,还想着孩子呢。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慢慢站起身,把那颗麝香珠子扔进火盆里,“刺啦”一声,火花四溅,复又恢复平静,屋子里麝香的味却越发浓烈,久久不能散去。
不知道是希月第几次敲门来叫自己用午膳了,秦廖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那样坐在塌上发呆,凭谁敲凭谁劝她也不开门。
“荣妃娘娘,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李德寿着急的望着站在廊下同样焦急的荣妃。荣妃摇摇头,“本宫也不知道,许是此刻让她自己静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若一直这样难保不会出事啊。”“是啊是啊。”李德寿躬身答。荣妃来回踱着步子:“说她会去害人,还是静嫔,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信的。”荣妃咬着嘴唇,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本宫去找皇上。”可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荣妃惊喜,提了食盒,摒了众人别跟着,自己踏了进去。
秦廖廖还是那样坐在塌上,两眼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还挂着没擦过的道道泪痕。荣妃看了心疼,把食盒放在桌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秦廖廖的肩膀温声道:“饿了吧?来吃饭。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秦廖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定是委屈极了,可是你一味这样躲着哭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啊,反而你要好好的,才能不白白受这委屈啊。”秦廖廖低下头,眼泪却又断了线般往下掉。半晌,她哽咽着说:“娘娘相信我什么都没做吧?”“我信!”荣妃坚定道。“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信我,就够了。”秦廖廖握了握荣妃搭在肩膀上的手,荣妃却绕到秦廖廖面前,坚定的看着她:“不够!你要让所有人都信你才够。”“不可能了。”秦廖廖叹口气,低声道。荣妃握紧了秦廖廖的手“只要你不放弃,就能!你想想你的家人,你若是从此颓败了,你的家人怎么办!所以你振作起来。”
对!家人!他们不能因为自己再受任何伤害!秦廖廖猛然抬起头,拿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到桌前,拿起米饭就往嘴里大口大口扒,好几次被呛到她也不管不顾,拼命的往嘴里填着饭,仿佛就只有这样才可以填满她心里的委屈。“你慢些吃,别呛着。”荣妃一边抚着秦廖廖的背,一边心疼安慰道。
乾清宫内,弘历正批着折子,可是没两本他就心烦意乱的合上折子,扔在一边,又拿起纸来想要写什么,刚写了两个字就把纸揉皱了扔在地上重新写,不一会地上就全是大大小小的纸团。王彻刚要过来磨墨,弘历却突然站起身背着手在殿里来回走。王彻又赶紧放下墨块跟在弘历后面。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绝不是这样的人。弘历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可是证据为什么处处都指着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和那些悍妒无知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么。
弘历怔怔望着案上香炉飘起袅袅的青烟,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心一皱:“这是什么香!熏得朕脑仁疼!”王彻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回答:“回皇上,这是前儿茵贵人送来的安息香,说是皇上闻着舒心。”“拿走,拿走!”弘历厌烦的挥一挥衣袖。“嗻!”王彻赶快毕恭毕敬的把香炉拿了下去。弘历重重的坐在那把雕龙红木的龙椅上,闭上眼,秦廖廖的一颦一笑,嬉笑怒骂似乎都还在眼前,回忆起那些温暖的时光,他的嘴角竟还会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夜深了,小主快歇着吧。”佩蓉看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秦廖廖小心劝道。秦廖廖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往寝殿走,希月刚刚铺好了床铺,打了帘子,让秦廖廖坐下,又帮她脱下身上披着的披风,扶她躺下。秦廖廖却像一个随意让人摆弄的木偶一般,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句话,就那样乖乖的躺下,看着希月一个个吹灭了荧荧跳动的蜡烛。
殿内一下子黑了下去,不复刚才至少还有些让人感觉温暖的橘色的光。秋天的夜会让人觉得冷,可像今夜这样冷还是秦廖廖头一次感受到。秦廖廖紧了紧被子,想要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子就像走马灯一样放着她和弘历在一起的日子,弘历跟她说过的话,还有她和胡氏一起开着玩笑打发日子的画面,她还记得她跟胡氏说过她要当胡氏肚子里孩子的干娘的。那些仿佛还历历在目的画面像无数跟银针不断刺着她的心,让她疼的快要死掉了。
她不敢再闭眼了,她怕再出现那些刺人的画面,她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刚好可以看见窗外如墨般的夜色,黑的可怖,彼时狂风大作,呼啸着夹杂着枯黄的树叶被狂风吹的沙沙巨响。她猛然坐起身,也不顾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寝衣也没有穿鞋就往外跑,睡在床边的希月直到秦廖廖拉开门才听到动静一骨碌坐起来往外追。
追出去的时候只见秦廖廖坐在已经被秋风卷的没剩几片叶子的桂花树紧紧抱着树干抽泣着。任凭狂风扬起她满头青丝,吹的她浑身发抖。“小主!”希月拿了披风跑出去披在秦廖廖身上,跪在后面担心的喊道:“小主!外面风太大了,咱们进去把,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小主!”秦廖廖却不住的摇着头:“它太可怜了,一个人在这被狂风摧残着,我要陪着它,明年开花了,还要给姐姐送去啊。”“那奴婢在这替小主守着,小主进去吧,奴婢求您了!”希月说着在后面深深磕了个头。
彼时宫女太监们歇息的耳房都听见了动静,佩蓉先跑出来,李德寿也一边正着头上的帽子也一边往外跑,不一会迎春阁的太监宫女悉数跪在后面,秦廖廖却只呆呆坐在树下,咬着嘴巴,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点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狂风也继续呼啸着,似乎绝对也不会为了秦廖廖减小一点点。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都渐渐露出了鱼肚白,风也停下的时候,秦廖廖终于缓缓站起身,谁也不让跟着,一步一步蹒跚的走进殿内,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小主白白受这样的委屈。”李德寿低着头,跟站在旁边的佩蓉说。“可咱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啊。”佩蓉叹了口气。李德寿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