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子正站在学堂房檐下,垂眉含怒,目光冷峻地盯着一个个陆续跑出、衣衫不整的学子。
操场上水流哗哗,飘着落叶花瓣和几只雷劈下的天牛虫,沿着两道沟渠排出书院。
看着一院子散落歪斜千姿百态的落汤鸡,马老夫子奉上一曲小调歌头:
“哼!我马维自创立本院以来,就要求各位学子严守校律、遵章守度。可尔等昨夜过时不睡,狂欢到宵,鸡鸣狗盗之声萦绕其间,成何体统!既然你等喜欢,今日就罚尔等鸡飞狗跳绕山一圈!”
啊!几个体格不结实的早就吓成了软脚虾。
卢绾骂天骂地了一阵,蹲在地上做起了热身动作。
肖邦弄不清这“鸡飞狗跳绕山一圈”到底是何运动,以为就是越野赛,如喝了二斤烧酒般兴奋。
自来了这儿,没正经锻炼过一天,以前哪天不来个五公里越野!看着满操场的苦瓜相,心中全是鄙视,就这体质,怎么跟着老子打江山!
又一声洪亮的钟响,学子们像被赶鸭子似的赶到院门外的山径上,看着陡峭不平的“天路”,一个个哭爹喊娘叫苦连天。
肖邦活动开了手脚,双手抱头使劲掰了下竟然没响。算了,反正这群人也不懂欣赏。
悠着手活动活动,卯足了劲往上一跳!本想一跃三台阶博众人一声喝彩,等绊了个马趴才发现自己竟一级台阶都没跳上。
什么情况?该死!刘肖邦忘了这身子是好吃懒做的祖宗的,这什么体质,简直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肉嘛!
刘肖邦艰难地一步步往上跳着,每跳一下感觉浑身的肉就颤的疼一下,才跳了五个台阶,浑身就像被剥了皮的竹笋,感觉肉都快扯出来了。
眼看着一个个小鸡似的同学都蹦跶到了自己前头,自尊心一度被评定为二级伤残。
路还长着,准确的说,还没开始。
肖邦咬着牙使着劲,跳一步歇一脚,虽然慢点可贵在坚持,心里想着龟兔赛跑的故事,接受了自己是王八的事实。
绕山蛙跳,这招绝啊!感谢马老师,这是在帮我练特种兵啊!肖邦调侃着,继续做着癞蛤蟆。
路上隔段距离总能见个歇脚的“兔子”,肖邦送上一个不屑的眼神,心想还是王八精神可贵呀,将来要想夺天下,必得建立一支王八部队才能取得最终胜利啊!
雨渐渐停了,山中雾气缭绕,几点阳光抛落,风尘洗练,几只云雀叽叽喳喳在山前追闹玩耍。
飞瀑下,两三学子一跳一坐,像精疲力竭的蛤蟆一样蹬着腿。觑着院门就在眼前,激动的大哭大笑大声喊娘,参着夫子就拜“学生再不敢,学生再不敢!”一幅生动的百孝图。
中午时分,一只只蛤蟆拖着残腿病体陆续爬进了院门。
厨堂里早已饭菜蒸熟,今日院公特意在外捉了两篓肥硕的田鸡蒸上。
此刻,田鸡肉的香气寻找着同类的味道飘了出来,引诱着刚经了一场磨难的苦命蛤蟆们。
一堆蛤蟆交相叠垛,伸长脖子嗅着不知何来的香味,陶醉的神情已然浸没了刚才的哀嚎。
看着几个机灵的学子蹬着腿往厨堂爬时,众学子们方才恍然大悟地往厨堂一齐杀去。
马老夫子一脸肃穆,站在院门前不为所动,默然盯着远方,期待着最后一个学子的归来。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天,玉盘一样高高挂起,似一泓清水,照彻林间。
刘肖邦一步一蹲地往前跳着,这下山路比上山路还要难行,怪道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涩的眼睛生疼,两条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在麻木的执行着命令。
刘肖邦嘴唇干裂,瓣瓣唇皮迎风敬礼,身上已感觉不到先前剥竹笋的疼痛,只是木木地盯着前行的路,不犹疑、不退缩,把走完这段路当作对自己毅力的犒赏。
当看到月光素裹的飞瀑下一个黑影窜动时,人群里传来阵阵欢呼雀跃。虽然大家自己也都累得跟狗似的,可还是被刘老三这股子不放弃的执着感动。
这刘老三以前何曾受过这样的大罪,成天乐乐呵呵玩世不恭,马老夫子对他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着,管得多了反倒生仇。
可大病一场后的刘老三不仅故事讲得精彩带劲,就是做起事来也绝不含糊。
马老夫子欣慰地点着头,肃穆的神情逐渐舒缓下来,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这孙子确实变了!
从院门口将刘老三抬进了寝舍,萧何早去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菜饭和田鸡肉上来:“刘兄,请!”敬佩之情撺出口来。
刘肖邦抬头一看,这不就是那天饭堂里拨饭的风神洒脱之士吗?原来是萧何呀,哈哈,西汉第一功臣啊!当下谢过,问了大伙可都吃过了,才放心朵颐。
“哈哈,田鸡肉!值也值也,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水里王八田里蛙。哈哈,都是好味道!”说完大口嚼着美滋滋的乐。
饭毕,早有几个学子上来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还有人趁机在他溜光水滑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肖邦猜想这一下肯定是卢绾那家伙干的,那个玻璃,懒得理他。
曹参一脸贱,嘶着牙笑没了眼睛,像是给百事可乐做广告的,看着就烦。
“三哥,昨晚那个故事咱们讲哪了来着?你看,我今天半路还顺手捎了条哨棒回来。”
曹参说着从身后拿了根树棍捅到肖邦眼前,只听得寝舍里传来“哇呀”一声,一位学子大哭着逃了出去。
曹参挑着眉,一双贼眼左右寻觅,原先围过来的一帮学子顿时作鸟兽散。
唯一一个没跑的活口——刘三,还要留着讲故事。
刘肖邦不屑地瞧瞧他,把吃完的碗筷往他手里一扔,顺手夺了他手里那条短棍,往厨堂一指:“洗了去!”
曹参一溜烟似的奔了厨堂去洗碗,肖邦在手里耍了一回棍,看看时辰尚早,此时讲讲料想不会被罚,便扬言道:
“今晚可不能白讲,一楚钱一位,不听拉倒!”倒头一睡,假意不讲。
你可以侮辱我们的智商,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的钱包!
真是没钱的肚皮要紧,有钱的脸面要紧。那几个富家子弟好似受了奇耻大辱,一扬脖子把手伸进了裤裆里,像逮虱子似的掏了半天捏出一枚楚币。
十个楚币叮叮当当入了手,肖邦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问:“还有要听的没,没有我可就开讲了!”
曹参洗碗回来,却发现听故事忽然没了自己的份。一晚的辛勤劳动打了水漂,换谁谁愿意?暴跳如雷地日了好几辈祖宗,嘶吼着扒拉开人群,一把揪了刘老三就问:
“你凭啥不让俺们听故事!俺们刚才又给你揉肩,又给你捶背,又给你洗碗的,都白伺候啦!”委屈的像个三岁的孩子,揪起刘三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