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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逸乐正德(下)

除掉了刘瑾,政局会不会好一点,会。刘瑾原来谪戍的诸臣都释放了,刘瑾改变的规则又重新改回来。但是中官(内宫的官,指太监)跟原来一样掌权,内阁仍然干不了什么事情。正德八年,户部尚书孙交、礼部尚书傅珪[guī]因为反对中官被迫退休。织造中官史宣在徐州、沛县一带要求一千名纤夫,沛县知县胡守约只给了一半人手。史宣就自己派人到县里抓人,刚好工部主事王銮经过地方,与胡守约一起对抗史宣。史宣回京后就告了状,一句话就把王銮扔进监狱。中官的爪牙,厂卫校卒也十分嚣张,诬告官员致使仗责下狱者时有而之。

那朱厚照会不会收敛一点,不会。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胡闹。豹房继续修建,增加房间两百余间,又另外在豹房建斋宫【1】,又增加房间一百六十余间。到了正德九年正月,乾清等宫失火被烧,又得重建。乾清宫在建的同时,又增修了太素殿、御马监、船坞库、天鹅房、火药库等。这不知道得向全国老百姓增加多少税赋,这么多的费用向民间征收是一回事,征收的同时中间官员吃回扣贪污又是另一回事,老百姓实际承担了多少,这是一个没法算的账。

随着朱厚照年龄渐长,也开始喜欢玩女人,他喜欢女人的方式颇与众不同。按说他宫里不缺女人,可他偏喜欢别人的女人。延绥总兵马昂有个妹妹,本来已经嫁人了,又被马昂要回去,再进献给朱厚照。朱厚照将她召到豹房,极为宠爱,把马昂升为右都督。朱厚照去马昂家喝酒,想看看他的爱妾。马昂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推说爱妾有病,朱厚照生气了,回宫。吓得马昂又把爱妾进献给朱厚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昂的两个弟弟也都加官进爵。马昂得了好处,又送了四个美女给朱厚照。

刘瑾以后,太监是不能太宠信了,这时候他更宠信锦衣卫。江彬,山西宣府人,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镇压农民起义,杀良冒功而得赏,又能打又能谈兵,以勇武著称。朱厚照就喜欢打仗,当然很喜欢这样的人,把他留在豹房,晚上甚至一起睡。江彬又建议把辽东、延绥、宣府、大同四镇的兵调到京师来,陪着朱厚照一起操练。操练之外,也不能老呆在宫里,那多没意思啊,江彬就带朱厚照出去玩。开始的时候,还只在顺天府附近玩一天两天的,慢慢就好几天不着家。江彬带他去宣府老家,这规模可就大了,朱厚照微服领兵到居庸关的时候,出不去了,为什么呢?巡关御史张钦背着敕书印符坐在关前,“敢说出关的人,斩。”真有这种官,你不是微服么,我就不当你是皇帝。朱厚照居然也不拿皇帝的架子,不出去就不出去,等着。等了几天,趁张钦出巡的时候,赶紧溜出关去,终于到了宣府。在宣府,江彬建了一个镇国府第,把豹房的珍宝和一路上抢来的女人都弄到这里,哎呀那个乐啊,把这里当成家,不回去了。

除了旅游还玩打仗,真打。朱厚照给自己弄了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封号。集结大同总兵王勋等人的军队,出应州与鞑靼兵交战。跟鞑靼人打了两天,死了五十多人,伤了五百多人,鞑靼人才退走。然后凯旋而归,回哪里,宣府。到了宣府又玩,弄了几十辆大车,载着和尚女人几百人演各种杂戏。玩到第二年春,想起来要回去了,让北京的百官驾于德胜门外,群臣各种礼仪祝贺当然是少不了的,只是有一样,只能提威武大将军,不能提皇上,当然更不敢称臣。玩完这一次以后上瘾了,没过半个月,又去宣府,这一次没玩多久,因为奶奶【2】死了,回去办丧事。丧事之后一个月,又出去玩,这次不去宣府了,去东边,先去了昌平,再去了密云,转了一圈,从喜峰口回来,玩了一个多月。回来在宫里呆了俩月,又不老实了,下旨,“命大将军朱寿,出征北边。”朱寿是谁,就是朱厚照自己。他任命自己为大将军,这个旨大臣们当然不接。你们不接是你们的事,我照样出征,八月,率军一路到了大同。在大同,封朱寿(他自己)为镇国公。九月到了偏头关,十月西渡黄河到了榆林卫,十一月南下到了绥德州,十二月又东渡黄河,经石州、文水到了太原。这一路,抢来的民间财物和女人装了数十车,有的都死在路上。到了太原,看到乐工杨腾的老婆(乐户刘良的女儿,又是别人的女人)长得漂亮又会唱歌,就带走了,很宠爱。江彬等人都称她为刘娘娘,有让朱厚照生气的人偷偷求她,都能一笑而解。到了第二年,正德十四年二月份,才经宣府回京,又让大臣们准备一次隆重的迎驾仪式。这一次玩得最久,超过半年;也走得最远,走了几千里路。朱厚照一路骑着马,背着弓,冒着风雪,跟着的人很多都受不了生了病,他居然就没事。

这次回来以后,这些大臣们真受不了了,都劝谏皇上,您老真的别玩了。不行。朕这次,要下江南。大臣们更不干了。内阁大学杨廷和,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全都上疏谏阻南巡。不行,一定要去。大臣们再上疏谏阻。朱厚照火了,抓了几个扔进锦衣卫诏狱,又罚几个人跪在午门,跪五天。再谏,再抓,又抓了三十几个。还谏,梃杖【2】,杖了三十九个人,打死了其中十一个。打完了,这江南也去不成了,真没劲。

正德十四年六月,朱宸濠起兵叛乱。朱宸濠的高祖,就是朱元璋的第十七个儿子宁王朱权,靖难之役被朱棣裹挟一起叛乱,然后被朱棣安置到江西南昌去了,并且保留了朱权的护卫(带兵的权力)。朱权死后,王位传给儿子朱奠培。天顺年间,朱奠培的护卫被削去,变成了朝廷的南昌右卫。朱奠培之后,王位经朱觐钧传给了朱宸濠。正德二年,朱宸濠向刘瑾行贿,恢复了护卫。刘瑾倒台以后,护卫又取消了。正德八年,朱宸濠又开始活动,搭上了兵部尚书陆完,乐官伶人臧贤(极受朱厚照宠信),太监钱宁的关系,终于又在正德九年恢复了护卫。

朱宸濠也没啥本事,就是会花钱,把在民间胡作非为抢来的财富给这些关系人花,也给朱厚照花。正德九年正月,乾清宫发生了大火,就是为了巴结朱厚照,给他献上大量的烟花玩乐,结果朱厚照点着烟花把乾清宫烧个干净,在去豹房的时候,看着乾清宫的大火,笑着说,“真是一棚大烟火啊。”朱厚照不是没儿子吗?朱宸濠就想让自己的儿子入嗣。入嗣按民间的说法叫过继,古时候的人要是没儿子,为了香火不断,一般的规则是从血缘最近的弟弟里找一个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这个过继的儿子就得改口称他为爸爸,称自己的亲爹为叔叔(这规则现代人还有)。朱宸濠的儿子其实是打不着的关系,按血缘,他得算到朱元璋那一辈去。按辈分,朱宸濠是朱厚照的爷爷辈,朱厚照应该称他为叔公,朱宸濠的儿子,那是朱厚照的远房堂叔叔。和尚嘛,总是人做的,有钱宁这层关系在中间活动,这事还真活动的有谱了。朱厚照下旨,召朱宸濠的长子朱拱樤进太庙司香。

朱厚照的身边可不是只有一个钱宁,还有江彬。江彬一伙的太监张忠,使劲在朱厚照面前说宁王的坏话,朱厚照又把宁王派到北京的人全部驱逐出京。风向一转,御史们马上上疏揭发宁王的罪行,朱厚照这才觉得,宁王需要好好惩治,派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太监赖义等去收了宁王的护卫,令其归还侵夺的官田民田。

朱宸濠以儿子入嗣的办法彻底失败了,就起兵造反。他以过生日为由,设宴招待地方官员,在席间把这些官员全部拘捕,集结兵力,号称十万,于七月初一攻打安庆。安庆还没打下来,后院就着火了。朱宸濠一起兵,江西巡抚王守仁立即集结各府、州、县的兵力,并率军直取南昌,于七月二十日攻下南昌,抓住了留守的朱拱樤等人。朱宸濠一听说南昌失陷,也马上放弃安庆,撤兵回救。二十四日,与王守仁相遇于黄家渡一战,败了。第二天在八字脑又打,又败。败退到了保樵舍以后,把船联在一起。这又是一个没读《三国》的家伙,联在一起的船被王守仁一把火烧的大败,被烧死、淹死的士兵三万多人。朱宸濠被抓了以后,还向王守仁求情,“王先生,我把护卫全削了,你放我做个庶民吧。”王守仁只回答四个字,“有国法在!”

朱宸濠起兵叛乱的消息传到京城,可把朱厚照高兴坏了,正愁找不到机会去江南玩呢。丫丫呸的,这老小子敢造反,待朕,不,命威武大将军朱寿领兵征讨。大臣们又劝谏,没用。拖到八月十二,大军“出征”。走到一半,消息传来,朱宸濠逮住了。这怎么能行,大军继续前进。九月,到了临清停下来,等刘美人。之前约好的,等大军出征以后,再接刘美人一起去江南玩。刘美人脱了一个簪子为信物,这该死的簪子居然不见了,派去的人没信物,刘美人闹脾气了,不去。朱厚照偷偷扔下大军,自己坐着船星夜往回赶,到张家湾接到了刘美人。接刘美人就花了一个多月,路上又玩了俩月,到了十二月,终于到了南京。王守仁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在杭州把朱宸濠提交给提督团营的太监张永,并说明的了一切经过,然后自己回南昌去了。朱厚照玩到了下载德十五年闰八月,才在南京见到朱宸濠。他命人在广场上布置好,然后放朱宸濠出来,去掉梏桎,接着他亲自出场,一下子逮住了朱宸濠,看你小子往哪里跑。

玩够了吧,回京。

九月,到了清江浦,开着小船在积水池打鱼,船翻了,朱厚照掉水里去了。身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捞起来,这一泡水,大病。回去以后,处死了朱宸濠。到十二月,郊祀的时候,吐血倒地。拖到正德十六年三月,朱厚照终于病死了。

没得玩了。

【1】斋宫在乾清宫东南角,专门用于祭祀前居留。诸侯王府第也各有斋宫,《大明会典卷之五十六·王国礼二·之国》:“(洪武)十八年定:王府祭社稷仪。一、斋戒:正祭前四日,奉祀所具本启闻。于午后沐浴更衣于斋宫。次日为始,斋三日。凡斋戒之日、不饮酒、不茹荤、不吊丧问疾、不听乐、不行刑、不判署刑杀文书、不预秽恶事。”皇帝则简单一些,《大明会典卷之七十四·传制仪》:“(洪武)二十六年定:历代帝王并旗纛孔子等庙。前一日,沐浴更衣,处于斋宫。次日还宫。”可能是因为皇帝的祭祀项目比较多。

【2】这个奶奶不是亲生的,是朱见深的第二个皇后王氏,因为孝宗朱祐樘是纪妃生的,但是名义上,应该叫奶奶,称王氏为太皇太后。

【3】其实是象棍子一样的东西打屁股,棍子的头上是扁的,象板子一样,有点象划船的浆,平角,但板面没那么大。被打的人摁着趴在椅子(或者案)上,要脱光了裤子打。打起来声音大,也痛,是不是能造成重伤,完全看行刑人对力量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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