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定,维少阳这个人她不认识。
“维兄,承蒙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就此别过,最好后会无期!”她左手握拳抵在展开的右手手掌上,恭敬地站起来,准备离去。
他未作任何表示,仍旧转动着桌面上的瓷杯,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出得了这间酒楼,你以为你就走得出这座城池吗?刘太守铁了心要抓你,这满城的通缉令,满城的太守府侍卫,你武功再好,打得过三十个四十个,打得过一百个两百个三百个的侍卫吗?”
她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后,还是坚强地往前走,未走两步,身后的声音又响起了:“更何况,太守府的守卫也不全是那天被你打得落花流水的武功平庸之辈,武功高的大有人在,你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是想找死吗?”
她心一惊,暗道:“甚是奇了,他是怎么知道我和太守府的侍卫交过手的?难道……难道那天他也在场,躲在一边偷看我和太守府的侍卫过招?”然而面对眼下的情况,她却将心中的疑虑统统抛开,而是转过头来,气冲冲地说道:“依照阁下的说法,小女子是从此以往,只能藏匿在这豪华装潢的大酒楼里了,是吗?”
他站起了身来,一下子就走到她的身边,拽着她的手腕,略显匆忙地说道:“跟我来”,也没管她同不同意,拉着她就往门外走,白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就匆忙起来,虽然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心中明白“匆忙”这个词应该是八辈子与他打不着一竿子关系的;她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紧紧拽着不放。
他经过一脸茫然的店小二的身旁时,塞给他两大锭银子,并匆匆附上“结账”两个字。
白唐睁大眼睛,痛哭道:“小二哥,记得还我零钱。”
在他们两个前脚刚刚踏出酒楼后门的那一刻,一行穿着官服的人匆匆从酒楼大门闯入,在酒楼吃饭喝酒的客人看到一行匆匆闯入的官爷,无不吓得变了脸色,停下手中的酒杯碗筷,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惶恐地思虑着城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酒楼掌柜唯唯恐恐地从掌柜案台中躬身走出,小心奉承道:“呦!官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是吃饭还是办案?”
带头的人不耐烦地说:“办案的,来人给我搜!”
酒楼一阵骚乱,掌柜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旁边,吩咐伙计们要尽力配合,不要阻扰了官爷办差。
带头的侍卫展开手中的通缉令给掌柜看,一收先前的不耐烦,略客气地问道:“掌柜的,见过这女的吗?”
掌柜把头凑过去,心中一阵不安,这不是刚刚那位贵公子领进来的那位女子吗?但是他的脸上却仍旧泰然自然,因为他确信他刚刚也看到了那位贵公子拉着那名女子匆匆地向酒楼的后门走去。到底是城里最大之酒楼的掌柜,招呼惯了达官贵人,见的世面也广了,遇事不慌,处事不惊:“这女子,我不曾见过。”
搜查的侍卫迅速回到了掌柜案台旁,禀报道:“统领,没有任何发现!”
带头的侍卫嗯了一声,又转头来,加重了语气向掌柜说道:“若发现了此女子要立即禀报,刘大人说了窝藏者,同罪论处。”
掌柜小心陪笑道:“是是是。”然后再次躬身,把一行人送出了酒楼。
白唐怎么想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维少阳回到还剑湖。
还剑湖旁的那间竹屋已经筑好了,十分的简朴淡雅,十分的清静怡人,十分的与这雾气缭绕的山谷十分契合。
白唐望着这间小竹屋,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喜不自禁,纵身一跃,跳上了竹屋顶,懒洋洋地躺着上面晒太阳。
竹屋内,一名上了一定年纪的男子推门走出,走到维少阳的身旁时,微微向他欠了一下身,说道:“维少侠,你托我筑的竹屋,已经完成了。”
维少阳亦微微欠身,说道:“谢谢杜伯!”
杜伯道了声“不谢,告辞”,然后转过身,朝屋顶上的白唐亦是微微欠身,她见状惊讶地龇牙咧嘴,差点从屋顶上栽了下来。
少阳目送了杜伯,然后走进竹屋内。
屋内一应俱全,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文房四宝杜伯都一一给他配齐了。枫树做的桌子,漆上了木漆,使整间散出散出淡淡的清香,少阳坐在枫树椅,自顾自闲地烧水,然后摆弄着那套青色的瓷器,为自己泡上了一壶茶。
白唐的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倒挂在窗户上,血冲脑门,双颊通红着,她吐着舌头,睁圆了双目,头发亦垂吊下来,湖面风大,把她的头发吹得随处乱披,俨然一恐怖的景象。
她凄厉哽咽地喊道:“少少……阳,我我我……死……了。”
维少阳转过头去,望了望她,不惊不恐,又转过头来,继续调弄着他的茶。
自觉无趣,她双脚向下一翻,从那个不大不小的窗户进入,两三步跨到维少阳的旁边,从桌底下拉出一张椅子就坐下,右手顺势抢过少阳手中的茶壶,左手拿起一个杯子,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很口渴吗?不是喝酒就是喝茶,小心尿死你!”
维少阳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唐豪爽大落惯了,一时间不习惯他十足彬彬有礼的样子,她一把举起茶杯,一口饮下了自己为自己斟的茶,然后又忙不迭地一口喷出,少阳马上从椅子上站立起来,退了一两步,免遭了她的毒口。
她把舌头伸了出来,两只手拼命地给它扇凉降温,咒骂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少阳望了望那张沾着茶水和口水的椅子,果断地换了另一张椅子坐着,他手握青色瓷杯,轻轻吹了吹嘴前的茶,呷了一口,说道:“茶之道,在于轻泯细品,像你这样,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道来。”
“这么烫的茶,我保佑把你的五脏六腑烫个滚烂,然后全身溃烂,最后惨死在毫无人性的茶道之下。”
茶桌对面久久未传来回答,她抬头望了望他:“既逼我帮你种树,又逼那位大伯帮你筑屋,你本事还不小嘛!”
“杜伯和你不一样……”
她双手停止了扇凉的动作,抢先道:“当然不一样,他老一点,我却嫩很多,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他替我建竹屋,报的是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你嘛,是因为毁了我的枫林。”
“好笑,那林子写了你名字了?你怎么就敢说它是你的?我还说它是我的呢。”
“你这铁嘴铜牙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哈,知道厉害了,我师承东海第一大神偷兼西海第一大无理取闹之王。”
“很好,难得你承认了你是无理取闹的小偷。”
白唐右手握拳抵在展开的左手上,开心道:“过奖过奖,承让承让。”
“你以后打算怎样?”
“啊,什么怎么样?”
少阳继续接道:“继续偷抢拐骗?继续流离浪荡?”
阿婆还在的时候,她觉得她生存的意义就是偷尽天下美食给阿婆吃;后来阿婆走了,她偷得东西也就没有人吃了,她觉得她的生存失去了意义;想到阿婆,她略略感伤,阿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阿婆走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也就独独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不愿意把她的悲伤写在脸上,所以嗓音突然陡上高峰,喜喜得反问道:“偷抢拐骗,流离浪荡有什么不好吗?”
少阳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地问道:“你想过你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她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那先留在这竹屋吧,等你想清楚再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真的,你肯收留我。”白唐双眼发亮地扑倒他的身边,期待着他的回答再确认一遍。
少阳淡淡地嗯了一句,她心中乐得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