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数十日过去了,白唐拉了张椅子,坐在窗户旁,双手搁在窗台上撑起了她的下巴,她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想明白她怎么地就留在了这湖畔竹屋。
现在看来,维少阳是故意的,先是一步步地把她套入他的话框陷阱中,然后引她一锤定音留在这里;由此可见,维少阳此人城府有多深。
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维少阳要她留在这里?
先前,她以为他是贪图她的美色,想贿赂她的芳心,故而强留她在此,催生出日久生情这一佳话,为此她还在暗暗地提防着他;她打了一盆水,照了照自己,觉得这个结论大错特错,顿时羞愧地暗自捶心,倒不是自己长得有多难看,而是自己不修边幅、土衣土布的,实在找不到一点女儿家的清灵秀气,实在是难以激起男子的怜爱之心。
后来,她想通了一点。维少阳是翩翩剑公子,翩翩剑公子从来都是不用自己洗衣做饭的,不然有损“翩翩”二字,她记得以前她跟着阿婆去城里,她在集市书摊上看的所有话本都是这么说的,所以理所当然的,维少阳煞费心机地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然后心甘情愿地为他洗衣做饭。
由此又可以看出,维少阳此人城府又比先前的深了一层。
维少阳告诉她要想生存,要先学会生活;所以,数十日以来,她学会了擦桌抹凳,学会了烧茶烤鱼,学会了洗衣洗碗……尽管是桌凳时常还粘着一大片灰尘,尽管是茶时常没烧开,鱼时常没烤熟,尽管是衣服时常被她搓地裂线,瓷碗瓷杯时常被她碰磕地缺牙缺眼的,少阳都是一笑置之,未加责备。
这一切更像在锻炼她的生存技能,然而她却没有察觉。
那天清晨起来,她依照往常,洗好衣服,擦完桌凳,烧好水泡好茶,从湖里打了两尾大鲤鱼,洗捡洗捡了,放在炭火上烤熟了,就去敲维少阳的房门,一敲,没人答应,二敲还是没人答应,她心里太阳今天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喜欢早起的剑公子竟然赖床了,她第三次便加重力道敲响了他的房门,仍旧是没人答应,她一把推开他的房门,房里空荡荡的,少阳不见踪影。他在他榻边的案桌上给她留了字条“有事外出,你熟睡中难以告知,归期未定,你照顾好自己”,她心中一阵惆怅,似乎有着特别多的天下重任等着维少阳去完成。
她回到客厅,一个人把两尾烤鱼吃了,一个人把烧开的那壶水泡茶喝了;吃饱喝足后,她跳上屋顶,躺下来,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掐指数数日子,中秋节快到了,家人团聚团圆的日子,阿婆最喜欢的节日,她想在中秋节去拜祭她的阿婆。
但在那之前,她要干一件大事。而如今,她目光涣散地坐在竹窗旁,思量的就是如何完成这件惊泣鬼神的大事。这样看来天下间固然有许多重任等着维少阳去完成,但是她也不是闲着无事干的人。
中秋月圆之日,太守府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前来送礼送钱的宾客络绎不绝,太守府的门丁喜滋滋地迎着每一位客人,接下客人暗中塞给他们的一锭或半锭的银子。
刘太守设了宴会,款待客人,他举起酒杯,笑道:“感谢各位得暇光临敝府,我刘某感激不尽,在此我先敬大家一杯。”
客人也是举起酒杯,笑呵呵地陪着刘太守饮了一杯。
太守放下酒杯后,拍了拍手掌,叫道:“上菜!”
刘太守话音刚落,一行穿戴整齐、绚丽耀眼的侍女,捧着菜盘翩翩而入,把菜盘整齐有序地放在宴桌上,金色的盘盖刚刚掀起,大家面面相觑,侍女则吓得满脸苍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刘太守望了望宴桌上的菜盘,主菜大鱼被啃得只剩下主骨干,那盘大杂鸡更过分被舔地连汁都不剩,山珍海味则被一些烂菜烂叶替代,羹汤煲里盛着的是洗锅水。
刘太守咬牙切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推翻了宴桌,吓得众人齐齐退在旁边站。
“又是她,又是她”,刘太守拽着拳头说道,太守府上下的人都心照不宣,众宾客却是一头雾水,也不敢问什么。
一场盛宴不欢而散。
与此同时,离还剑湖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白唐挎着一个食篮,慢慢吞吞地走着。
今天她穿了一套淡紫色的罗衫,长长的秀发全部高高束起,额前流苏一般的刘海透露出女儿家的秀气,打扮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显得神清气爽,俨然换了一个人,一点也不比先前的邋遢气。
“老婆,我又来看你了”,她停在墓碑前,居高临下地嚷道,然后放下食篮,双腿交叉在墓碑前坐下,摸了摸墓碑,然后运了运手掌,紫色氤氲的气体逸出,把食篮的饭菜热了一遍,打开食篮,把美味珍馐一一摆出,“这些是你没牙时都要狂啃的菜,趁热吃。”
“老婆,我不在破庙里住了,我现在住在还剑湖旁的竹屋。”她轻轻地挠了挠头,扭动了一下上肩,“我认识了一个叫维少阳的人,对了,我住的那间竹屋,就是他的,他问我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想了想后,说道:“唉,我不知道。诶,不过有一件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刘太守又该气爆了……”
苍茫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一人。
她问老天如果阿婆没有救她,没有给她“白唐”这个名字,那么,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