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过着非人般的地狱生活,体型足足削瘦了一半,但是腕臂双腿却有力结实多了,这全赖于那位仙气飘飘的剑公子对她的惩罚。
每日清晨鸡未鸣啼之时,剑公子总能准确地找到她的栖身树墩,然后把她从她的春秋大梦里拽出来,让她去植树造林,完成他对她的惩罚;每晚到了月上中天,树林四周发出“寂寂”般空远的虫叫声时,她就累得仰趴在就近的一个树墩,小声地咒骂剑公子,并且总在将睡着却未睡着的朦胧之际,痛苦地向天上的大罗神仙忏悔一番,练个武而已,至于山长水远地跑到这么遥远无人的枫树林来吗?练个武而已,至于那么卖力把剑公子的枫树林给毁了吗?
她扳着指头,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的过去。
第十天日沉西山之际,她累得双手横贯在面前的枫树枝桠上,半空中垂吊着身子,直喘大气,绝望地望着刚刚挖完的一百几十个大树坑,再绝望地望着剑公子刚刚带来的十几捆枫树苗;她痛苦地向站在树苗旁边的剑公子哀求道:“剑兄弟,能让小的休息一天吗?”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说呢?”
她又痛苦地拉长着音,回答道:“不——可——以——!”然后整个身体没有引力般地从树上栽下来,明明就没有疼痛,她却惨绝人寰地哀嚎了一声。
他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可没说不行。”
闻言,她喜上眉梢,正要耍皮赖脸地跟剑公子再要一天两天的假,剑公子却抢先道:“不过也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她脸色骤变,抚着额头,有声无力地答应道:“是我的宝剑不比当年锋,你瞧,这剑多有历史感啊!”说完,她把剑一扔;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破剑,未有任何反应,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十五天,晌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那片枫林;她汗如雨下地栽下了最后一棵树苗后,便扔下铲子,飞上一棵枫树上,打算小憩一会儿;枫林外是熔熔蒸腾的热气,树影婆娑的枫树枝桠上是透人心脾的阵阵清凉,蝉不遗余力地“知了知了”,她很快就熟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似在唤她“白唐”,她以为是她的阿婆,便想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异常且顽强地沉重,怎么都睁不开,嘴巴也张不开,而且手脚也难以活动,反正就是全身都动弹不得,一定是睡得太久了,身体才会这般麻痹,她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自己。
“阿婆,我在这呢,我在这呢”,她在心里朝着声音来源的那个方向就大喊道,但是那呼唤之人似乎没有听到她心中的呐喊,那呼唤之声忽远忽近,而后似有似无,然后回荡在各个角落,各个方向。
没有办法,她只能聚集了全部的注意力,努力地辨认着声音的方向,最后她听清了,那人不是在喊“白唐”,而是在绝望地叫道“千夕,千夕,千夕”。
身体蓦然轻松了,她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遥远的辽阔,蓝天白云,群山延绵,白鸟翱翔天际,还有一大片刚刚栽下的枫树苗。
她用手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自己对自己说道:“原来是梦靥。”
第十五天后,剑公子又命令她用竹竿把刚刚栽下的脆弱的枫树苗定住,她想辩解什么,剑公子先说道:“你想一场风雨就把它们摧残的话,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她嘴角抖动,用食指指着剑公子说道:“我不想。”
所以第十五天之后,她开始与竹竿、麻绳相依为命的生活,每棵树用三根竹竿定住,这里有一百几十棵树,那么就要三百多根竹竿,她在心里疑惑道剑公子哪来这么多的竹竿啊?难不成又有一片竹林是他的私有财产?这果然是武功高强之人横行的天下,看来以后要好好练武了。
所幸是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大风暴,不至于将她一个多月的辛苦付之东流。
有一天,她成功地给枫树定完形,便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泥土,打算跟剑公子客气地道别,正巧遇到失踪多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归来的他,她笑呵呵道:“剑兄,所幸在下不辱使命,历经一月有余,终于把你的植树大计给完成了,吾正打算和你告辞呢。”说完,还欣欣然地朝他作了一揖。
他听完她的话后,扔给她一个木桶,木桶里装着一个水勺。
她不解的望着他,语气滞缓道:“这……是何解?”
“从今天开始,给树浇肥淋水。”
“你……”,她指着他一去不回头的背影,骂骂咧咧道:“我欠你祖宗两百万两银子啊,你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他似乎没有听到,未停一步;她觉得她是在自己骂给自己听。
她仰天大呼,“老天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破坏植被了,求求你原谅我,把我带离剑公子的魔掌吧!”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逃,只是逃不掉。
剑公子也不是一天到晚盯着她不放,老虎尚且有打盹的时候呢,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刚开始她会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溜出枫林;可是剑公子就像猜准了她的一举一动一样,每次她没走两步,他准能挎着剑,神圣不可侵犯地挡住她的去路,她心虚地朝他喊道:“嘿,早啊!”然后自己先抬起头看看空中能瞬间把人毒死的热太阳。
“早”,剑公子一脸严肃地回应道。
这样的次数多了,她竟不知羞耻,反而越败越勇。
她不相信剑公子猜人心思会个把个的准,但是她也不敢轻捋虎须;所以又有一日,她发现剑公子又多日不见踪影,她用蝶引之术探了探他的气息,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他的气息;鉴于先前失败了太多次,再失败就辜负了那群山野村夫给她的誉称“侠女”了,定不能再失败了,然后她干脆把蝶引之术的探寻范围扩大到五里,没有他的气息,她的心中暗暗一喜,觉得这次成功出逃有望了,她再一次把蝶引扩散到十里的范围内,心中大喜,诡异地笑着,并随手折断了一颗脆弱的小枫树苗。
那天阳光依旧明朗,清风吹拂,她走出枫林才十来步,就受了一大跳,剑公子神情木然地望着她,仍旧是那束着一半飘散着一半的墨黑色的头发,仍旧是那淡淡的剑眉、清澈的明眸,仍旧是那套裁剪得体、煞是好看的银灰色的衣袍。
她绝望地叹息,低着头灰溜溜转过身去,准备不与他打一声招呼就逃回枫林去;可是下一刻,她就看到半截银灰色的衣袍荡漾在她的脚边,她懦懦地倒退了几步,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
他的情绪没有的任何波澜起伏:“知道惹恼了我是什么后果吗?”
她嘿嘿地打着圆场:“我不过出来散散步,遇到你好巧呀!”说完,快速地从他的身边掠过,可是没几步,她又折回来,一脸疑惑地向站在原处的剑公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要逃走的?”她确信她的蝶引之术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这枫林有我设的结界,你没察觉?”他望着一脸沉思的她,继续道:“你在林子里的一举一动,我都了然于胸,乖乖地枫树种好了,我不会为难你的。”说完就没有任何声响地消失在她的面前。
这个世界果然就有那么愚笨的人,剑公子就是那么愚笨的人,为这么大的一片枫林设结界,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