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时候，白辞正在照顾他的黑马。他还不到马背高，那只看起来极其高傲健壮的马却是十分乖顺。我在树上叫了他一声：“白辞？”
他头也不抬：“跟大娘道别吧，我们该走了。”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快？”天还黑着呢。
“你这样懒散的做事速度，真是不适合干这行。”他清脆的声音很冷漠，冷漠得让人很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批评人。
我闷闷应了声。也是，毕竟他似乎还要去见什么农家神农主呢。
阿春娘他们都还睡着，我们没有道别。按白辞来说他是绝对没有要道别的心思的。
马蹄哒哒声显得沉寂，我想着想着事情，实在觉得周围出乎寻常得安静，再见白辞冷漠的身影，忍不住问：“小辞，你心情很不好啊？”
“没有。”意料之中他否决了。
我于是问了我早该知道的问题：“你去找神农干什么？”
“了解一点事情。”他倒不避讳。
“阴阳家的？”
“是的。”
“呐。”我来了兴致，“带我一起去吧。”
他瞥了我一眼。
“毕竟我也是阴阳家的人啊。”我辩解。
他转过头去：“好。”
便再没有话题可供消遣了。
他自然是不愿意动嘴巴，我索性也闭了嘴巴。
从那时起至中午，我们都没再说话。
幸好我早已习惯这种寂寞，东张西望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半路上，他停下，终于侧过头讲了一句话：“我的马饿了。”
“……”
他耐心地看着马慢条斯理地嚼着饲料，却无半分催促之意。
“你是真的很喜欢马啊。”我的小红马看到黑哥哥在吃东西，也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并不在意它自己根本不需要食物，我便也随手摘了几朵野花来喂它。
白辞说：“嗯。”
这样接连走了两天，我实在有些不耐。看白辞根本没有要改变态度的意思，只好自己画一张猫符来解闷……
小红马并不在意让一只猫符踩在它的背上，所以我们很愉快地上路了。
白辞此时才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真是把法术发挥到极致了。”我白他一眼：“是啊，谁能猜得到这前一匹马，后一只猫，均是死物呢？”
“死物……”白辞垂了眼帘，“被你收了的魂魄，大概算是有个归宿了。”
我愣了愣，是的，用完了的残魂我不会销毁，我会留下来养着的。像包里的几个小娃娃，像远在开封千家馆中的四十只猫符。我笑笑：“制作它们的实体费了我不少力气呢，当然得好好护着嘛。”
“哦？”他似笑非笑地瞥我一眼，尖尖小脸邪气得很。
趴在马后颈的小白猫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又闭上眼睡觉了。
这段路走得相当荒凉，只经过几个或大或小的村落，漫无目的般的。
感觉也没多久，白辞忽然说：“到了。”
我一惊：“到哪儿了？”
“任县。”
“哦”我策马走进，忽然发现原来自出发开始，一直都是白辞在带路。
不过当我在客栈中摸出小金鱼和银锭锭的时候，心中一点汗颜很快就被冲淡了。
胖胖的掌柜斜了我怀里的白猫一眼，说不能带猫入住。
于是我咬了咬牙，又摸出了一个银锭锭……
白辞悄悄说道：“想不到你这么有钱。”
我很自豪：“我从老家搬来的。”
“……”他看着我。
“我为了惩恶扬善收回来的。”我咽了口唾沫。
“……”他依然看着我。
“我偷来的。”我又咽了口唾沫。
他不看我了。我就在他背后狠狠鄙视了他一会。
后来我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李铭通的朱家别院肯定也能为我增添点小金鱼……”
白辞身影一顿，我只听到一声轻笑。
第二天早上，白辞早早地走了。我也牵出小红马，准备去做我的生意。
想不到刚下楼，便见着了我要找的人。
李铭通。
我看了独酌的他许久，忽然想笑。我觉得我这样的笑容，比白辞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位……是李大人吧？”我走到他对面坐下，捧起茶喝了一口。
他明显是受了惊吓，抬起头慌张地看了我半刻，才疑惑地问：“你是……”
“李大人放心，我是来帮你的。”我摇头晃脑地又喝了口茶，“我觉得，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不。”他的眼神一下子变成看骗子的样子，扫了我一眼，“不需要。”
“李大人，您可别不相信我。”我含笑，“李大人最近，是不是有恶灵缠身呢？”
他动作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白，但依然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小姑娘小小年纪，怎就来学人家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我蹙眉，想了想，在指尖打出一颗火苗，伸到他面前，“喏，现在信了吧。”
他却见怪不怪地微笑道：“这样小小的戏法，就想骗过我的眼睛？”
“你真是个傻子。”我冷淡地斜睨他，“还要我直说才明白。”
闻言，他无动于衷，像是有极大的信心。
我放低了音量，不急不缓道：“那恶灵是一个女子……我刚刚问了她，她说是你的夫人，姓何，闺名小安……哦，她还带了个小孩子呢，看上去差不多七八岁吧，呀，她好可怜呀，身上都是伤呢，她说她叫李清晗……”
我听到筷子掉落的声音，笑嘻嘻地抬起头，见李铭通一脸呆滞地目视前方，眼珠子张得将要掉出来。
“要不，我让你看看她？说不定你就能认出来了……”我在指尖挑起光线，“啧啧，能忘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怪不得她要怨恨你了……”
“姑娘，姑娘我信你，姑娘你帮帮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帮帮我！”李铭通不顾形象地趴到桌上，伸手扯住我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枝桠，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好啊……不过姑娘我行侠仗义，一向是不收钱的。”我侧过脸，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明日这个时间在这里见吧。”
“好的，好的。”李铭通失魂落魄地走出客栈。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对怀中的小白猫说，“等他死了，将灵魂给你吞噬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