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的锅没了!”我睡的迷迷糊糊地听到爹说,睁开眼看到爹就站在我们床前。
“你说啥?啥锅没了?”我听到娘问爹,她可能也是刚睡醒。
“啥锅?还能是啥锅?就是咱的做饭锅没了!”爹大声告诉我们。
“你说啥吗?咱的锅不是在外边厨屋棚里吗?咋会没了?”娘从床上坐起来穿衣。
“我到厨屋棚里看了,灶台上黑洞洞的是个黑坑,锅没有了。”爹说。
“说啥鬼话?谁还能把咱一个破锅揭走?”娘边穿衣边唠叨爹。我看到娘很快地下了床,走向了屋外。时间不长就听到娘在屋外喊叫:
“锅真没了!谁咋能恁孬哩,把俺的锅揭走,让俺用啥做饭呀?”
我也赶快起来穿衣下床,跑到厨屋棚看到灶台上坐锅的地方成了一个黑洞洞,锅确实没了。听到了喊叫声我叔和婶也起来了:
“啥没了?”
“俺的锅让人揭走了。”娘告诉俺叔。
“啥?你家的锅?谁要你那个破锅?我记得你那个破锅补过好几次了吧?揭走能卖几个钱?可能是谁跟你闹着玩的,你找找看是不是在其他地方放着。给你闹着玩的,谁要那破锅!”
经叔这么一说我们也都感到有道理,说真的谁要我们那个破锅,除非他有点傻!
“谁又能那么闹呢?俺那么一个破锅也经不起这么闹呀!三折腾两折腾把它弄漏了,今天咋做饭呀?这是谁开这样的玩笑呀?”我爹嘟囔着说,但他还真信了叔的话,就准备四下里找锅,看看是哪个淘气鬼能把我们的那个破锅藏到哪里去?于是我们就分头找,屋后头,柴草堆,秫秸庵,甚至厕听里都找了遍,后来叔又跑到北大坑里,总之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找了,就是没有!
大家只好又回来聚在我家门前,重新分析这口破锅的去向。这时卯哥家和结实叔家的人全来了,也加入找锅的行动。
“看来这不是开玩笑,这又能是谁干的呢?”看来俺叔也只得承认他的分析错误:破锅也会有人偷!
大家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后来我爹说:
“夜里我在这个蜀黍(高粱)秸庵里睡,半夜我听到外边有动声,我想咱外边也没有什么可拿的东西,所以就没管它。后来听到有人绕着我这个蜀黍秸庵转了三,四圈,还不断的搞得什么东西哗啦啦的响,那响声就像拉枪栓。对,那就是拉枪栓,绕着蜀黍秸庵子转了三,四圈。我很害怕,不知是什么人?更不知他要干啥?所以就没敢动。后来没动声了,我就睡着了。醒来看到天快明了,总是不放心夜里的事就起了。到厨屋棚一看锅没了,你看这事与俺的锅可有关系?”
听到俺爹这么说大家都有点傻眼,半天结实叔说:
“你说那哗啦哗啦的响,可能就是拉枪栓响。”因为俺结实叔当过兵玩过枪,在这方面他在行,大家信他。
“你说这事可大了,半夜里绕着你这蜀黍秸庵子转悠,还不断地哗啦哗啦地拉枪栓,这是啥人呀?他就是想偷你个破锅?这事不弄明白怕以后出啥事!我看你还得找梁区长去,咱这里的事现在都有他管,也只有他才有枪。”
“找他?就为一个破锅找他?”我爹很是犹豫。
“那咋办?咱就那么一个破锅,没锅今天让咱拿啥做饭?你就去问问怕啥,听说梁区长蛮和气的。”娘鼓动爹。
“去问问,找不到就算了。”我叔也鼓动爹。
“那我就去问问。”爹最后也只得同意去找梁区长。
爹就朝坑北走去,我知道梁区长住大街上。
我第一次见到梁区长是在一个多月前的早晨集市上。那天早晨我和爹去赶集,因为前两天我下地看庄稼比较卖力,都是早出晚归很辛苦,更主要的是这种辛苦得到了爹的认可,答应给我奖励,并且议定奖励的东西就是两根油条。这天早晨随爹到集上就是要爹兑现奖品------两根油条。我来到集上目标就是那炸油条的油条锅,强拉爹来到油条锅前,爹掏钱给我买了两根油条,我让爹吃他又推给了我。我也不再容气的两手各拿一根油条正在慢慢地品尝我的奖品。这时我看到,有一个年轻男人跳上了离油条锅不远的一个肉摊的桌子上,手里提一只手枪,对着赶集的众人高喊:
“砖桥集的乡亲们,大家可能认识我,也可能有人不认识我,我给大家说个事。”他停了下来,瞅瞅四下赶集的人们。大家更是感到突然,有些人感到要出事,还是快离开为好,所以立刻产生一阵骚动。
这时只看到站在卖肉摊桌上的那人把手中的那只枪高高举起,随即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骚动的人群立即就安静了下来。无数惊恐的双眼都盯着那只还在冒热气的枪口。
“大家都静下来!都不要走,我有话要说。”站在摊桌上的那位高声喊叫,满街上的赶集人都站在原地,没一个敢吱声。都看到他把高举的枪放了下来。
“乡亲们,也可能有人不认识我,我就是咱集上的人,我姓梁,小名叫个林,大名叫梁登荣。俺家就在东边路南,由于我长期在外很少回来,所以乡亲们对我不熟。今天我给大家见个面,是要告诉大家,我参加了共产党,现在让我回来当区长。从今天起咱砖桥集就是一个区,我就是砖桥区的区长。这是共产党的区公所,是为穷人服务的。希望穷人们团结起来,准备分地主的土地。”
然后他就跳下摊位桌,众人忙给区长让开路,都笑脸相迎咱们的梁区长。梁区长就这么在街上众人中走着,受着乡亲的笑脸。
自那梁区长就在家招兵买马,东头和北头的几个街头穷小子就成了他的第一批区丁,弄了几只长枪整天巡逻查夜,保护地方安宁。
梁区长又把南头地主家的两间东屋扒掉,用这些砖瓦木料在他家院里建起一座两层楼高的砲楼,建这座砲楼真真地哄动了我们全集的百姓,大家都主动来参加建造砲楼的工程。扒房的扒房,运料的运料,盖楼的盖楼,当然看热闹的更多。不几天就把一座高高的砲楼建成。这个砲楼是个方形共两层,内设楼梯可供上下。楼上的四面开窗可视全集。自去年八路军烧了孙家楼以后,这是俺集的又一座楼,应叫它梁区长楼吧。
说实在话,自从梁区长坐镇俺砖桥集,老百姓感到安全了许多。
我爹去找梁区长大家都没散去,都想看个究竟。这时看到我爹从坑北走过来,大家都焦急地等他走到面前,都七嘴八舌地乱问怎么样?
我爹告诉大家,他赶到砲楼下梁区长还未起来,我就在砲楼外等他。后来跟梁区长的东头那个殷梳叫我进到砲楼里,梁区长看到我就问:
“王卓,你来干啥?”
“林爷,夜里俺的锅叫人揭走了,俺就那一个破锅,没锅没法做饭,所以大青早的来找你,请你给俺问问。昨夜我在俺门前那个秫秸庵子里睡,半夜听到外边哗啦哗啦的响,------”
“怎么?是你的锅丢了?”梁区长打断了我的话,不让再说下去。
“是的,是我的锅。林爷。”他们是坐地户,我们是外来户,再者梁区长的辈份本来就高,很多坐地户都称他为爷,何况我们这个外来户。再者人家现在是区长,更应是爷。所以平时人们见面不是称他为区长,而都是称林爷。
“是你的锅。好了你回去吧,我给你问问。”
梁区长就这样让我回来了。
“他说问问就让他问问吧,咱也别指望能找到那口锅。今天先上俺家吃饭,等明天进城再买口新锅吧。”听罢俺爹见梁区长的情况,俺叔对找锅己没信心。
于是大家就准备散了,回家做自己的饭吃。准备回家的结实叔看到坑北有一人头顶一口黑黑的铁锅正朝这边走来,就高叫:
“卓哥,你别回家,有人送锅来了。”
我们又急回头走到院外,果然看到有一人头顶一口黒铁锅向我们走来,铁锅罩在他的头上掩住了他的脸,所以看不清来人是谁。我们都站在那等他走到面前,他用两手把头顶的锅取下放在地上,这时我们才看清他的脸,他是东头的卫孩,也是跟着梁区长办事的。只听他说:
“这是你的锅。林爷说没谁要你的锅,都是给你闹着玩的。叫给你送来,说是弄错了。”
看到这种情况我们都表现出很高兴又无所谓的样子,我爹赶忙说:
“没事,没事,就是一个破锅谁要它。看让区长操心了,又麻烦你跑这么远送来。卫家大兄弟,今天别走了,在我这吃饭吧。现在有锅了很快就能做好饭。”
总之是千恩万谢的表白一番,诚恳和热情都没留下这位卫家大兄弟,他又走回了他来时的路。大家都知道这个卫孩人并不傻,但是他也不是很精明的那种。
“哥,刚才卫孩说弄错了,什么弄错了?你没听到?”叔问俺爹。
“我当然听到了,他说是梁区长说的弄错了,到底是啥弄错了?咱咋知道?噢,你说这事我又想起刚才我去见梁林,我对他说我的锅丢了,可是他很怀疑的问我,咋能是你的锅丢了?好像他予先就知道丢的不是我的锅!现在卫孩又说弄错了,难道这次不是对着我来的?真的弄错了?”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锅找回来就行了。快看看锅弄漏了没有?”叔有点急了,催俺爹快验锅。
于是我爹赶快从地上双手提起那破锅,并双手高高举起,面对东方刚升起的太阳,看到锅底有几条细细的裂纹,几颗脑袋都同时看到了有几条裂纹透过来了太阳的光辉,在锅内清晰可见。
“咱的锅让他们弄漏了,做饭还得先用面糊糊。”娘很不满意。
“行了,能弄回来就行了,糊就糊吧!”爹说。于是爹就把这口破锅拿到厨屋棚,让它仍坐在老位置,继续为我们全家服务。
后来我一直想着这次丢铁锅的事,当时条件太差,基本上是一家只有一口铁锅,能有第二口锅的户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极少。拥有的第二口锅称为炒菜锅,都是小锅。穷人们无菜可炒,所以不必有小锅,一个饭锅足也!
至于这次我家丢锅的原因也是几年后才弄明白的,大约到了五一年,那位梁区长因枪杀地下党员张亚林老师而被政府镇压,后来听说他在狱中交待,那次半夜派人持枪到我家揭锅,实为警告我由大爷。因为当时社会上各种势力交织,梁区长的土匪势力和由大爷为首的地主武装经常此消彼长,恶斗不止,但一时谁也无法消灭对方。所以这次针对俺由大爷的行动,让手下人搞错了蜀黍秸庵,也搞错了厨屋棚,让我们受一场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