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迎着朝阳启程,凌薇歉然的看看武萝,本来她是真心希望能够保护武萝,免受江湖的污染。可此时反而由她自己亲手打碎了武萝天真的世界。亲手杀死亲人是何等残酷的事实,无论是否故意,对于从未杀过人的武萝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凌薇也已经做好武萝再也不会理睬自己的心理准备了。然而武萝忽的回过头来,对凌薇一笑:“你是孟凌薇?孟凌薇……。不过,我不认识什么孟家大小姐。”凌薇的脸上露出一丝哀戚的神色。“我只认识珠儿,和我们一路走来的珠儿,无论孟凌薇做了什么,珠儿始终是那个珠儿。”凌薇一呆,接着笑了起来,一滴晶亮的泪珠仿佛洗清了一切的罪恶,从彩虹的尽头飘然洒落下来。
云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又不是故意的,对吧凌薇。”凌薇一震,云轩笑了笑,转身大步行去,没人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挣扎。石箫走过凌薇的身边,轻声的道:“其实你一定比任何人都难过,不过世界上或许真有命运这种东西,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难过永远是没有意义的。”凌薇看着已经走出很远的众人,面色平静下来,她擦去脸上的泪珠,飞快的追了上去。
一路上晓行夜宿自不必多言,非只一日,已然来到了溱山脚下的安平县。云轩提早进镇打探消息,一无所获,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时而面露微笑,时而神色仓皇,凌薇问了他一次,云轩说他有个表兄前几年在此地遭人打劫,同行众人均已丧生,表兄身受重伤侥幸未死,却落下终身残疾。虽然过了多年,想起当年之事,仍不免心有余悸。凌薇三人虽觉奇怪,也并未多想。
次日晨起,四人决定在县里休整一日,以便打探消息。然而一整天过去,凌薇也并未在镇上问出山里何处有人居住。四人略觉沮丧,乘着月色坐在院中喝茶,云轩伸手将买来的茶叶放入茶壶之中,凌薇将茶泡好,开始倒入碗中。茶水才刚刚倒出尚未及一碗,云轩忽然站了起来,一下子,桌上的茶具纷纷跌落在地。众人正大惑不解,云轩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大喝道:“什么人!”凌薇自是大吃一惊,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会连外面有人都听不出来,此人武功必定极高,只不知那人究竟是敌是友。
云轩此时已经往窗外急追出去,三人也急忙跟上,只见黑夜中很快没了云轩的影子。
云轩满身是泥出现在客栈里,一面抱怨,一面骂那飞贼。凌薇的心中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次日晨起里了客栈,众人一起进山,又在山中闲逛了一日,依旧没半点头绪。晚上四人坐在山脚下的火光中,面对着滚滚奔流的湘水,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欣赏着溱山的夜景。
凌薇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只细小的蓝色蜡烛点燃了。一道颜色略微发青的火焰亮了起来,并不光华夺目,却似乎能穿透重重黑夜一般。凌薇知道,这是师父交给她用于联络的祷天烛,如果师父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一定会来的。师父究竟要找什么人呢,是否就是芳艳公主赵娣呢?师父也姓赵,也许就是赵娣的姐妹,她什么都没交代我,到底是要叙旧抑或是兴师问罪?凌薇正想得出神“小丫头,你是她什么人?”凌薇一惊,那声音浑厚而有磁性,绝对不是女子。不是赵娣?凌薇刚要起身寻找,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不要做声,我不方便见他们。”凌薇的头轻轻点了一下。“等一下我会带你过来,想办法支开那个穿黑衣的小子,他的内力比你强些,你避不开他。”
凌薇转头一看,云轩一身白衣,石箫却是身着一件玄衫。心内不禁一惊,那人距离此地必然尚远,却能将声音束成一线不让旁人感觉异样,更能一眼就看出个人内力高低,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什么人?”凌薇一声娇喝站起身来,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好像有个人影过去。”武萝胆子最小:“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有鬼啊。”身子有点发抖。凌薇道:“会不会就是师父找的人?我过去看看。石大哥你功夫最高,留下来保护阿萝。云大哥你跟我分两路寻找。我走……。”“南边。”那个声音及时插了进来“我走南边,云大哥你走东边。”石箫虽然觉得分散行动不可,凌薇却坚持没有问题。
“好个聪明的丫头,怪不得她会叫你来,小小年纪轻功也相当不错了。丫头,那小子走远了,你就用她的轻功过来吧,也叫我见识见识她都教了你什么。”凌薇没有答话,一咬牙运出凭虚御风的第八重腾身而起,像一只飞鸟一般轻掠过来。“你在掩饰什么,你应该都学成了吧。”凌薇一惊,“哼”了一声,皱皱眉头眉头将凭虚御风用到极致,比之十重尚快了两分。那声音“咦”了一下“好好好!小姑娘果然得了真传。”凌薇只觉得周围劲风一起,一道黑影闪电般的已将她制住,凌薇吃惊之下使出全力挣扎,却分毫动弹不得,只听刚才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原来是孟家的小姑娘,真是太好了。”凌薇对那声音本能的有一种亲近之感,当即不再挣扎,任由那人几个起落带着她进入一个洞穴中。
凌薇坐了下来,打量周围的环境,她从随身包裹中取出火石,轻轻一碰,点亮了怀中的小烛。只见面前一人,头发用草绳绑成一束,身上的穿着也是鹑衣百结,却还算是干干净净的,棱角分明的面庞看上去刚毅果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明明从来没有见过,整个人却都给了凌薇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凌薇暗笑了一声,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看石箫觉得熟悉,看这个人也面熟得很,赶紧转过头看看室内的情况。
洞内破烂不堪,内部尚有干处,外部却是一半都浸在水里。墙角有一堆干草,大概就算是被褥了。在洞壁上挂着一些熏过的鱼鸟之类,凌薇道:“首先请前辈放心,家师一切安好。前辈虽不知何人,但必是家师旧识,此地看来……。前辈为何不出去另觅佳处隐居呢?”那人一笑,并未回答凌薇的话:“她安好那便好了,丫头既然来到这里,想来是阿珶要我告诉你了。”“阿珶?”凌薇骤然一震:“师父真的就是芳艳公主……!那前辈难道是?”“不错,在下正是华飞雄。”凌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之前虽有猜想,但当真全部证实,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丫头,既然阿娣是让你来到这里,那么你便是冰宫第二十九代宫主了。”
凌薇吃了一惊,不过却乖巧的没有出声询问,果然华飞雄继续道:“二十年前,我刚刚行走江湖,阿珶也从冰宫下山修行。当年和阿珶一起下山的家伙,是她的师兄,好像是叫做穆起的,因为欺负一个小孩子被我出手打了,结果那个穆起就去找阿珶来。如果没有穆起,我就不会遇到她,遇到她到底是好是坏,我永远无法分辨,但我绝不会后悔。”华飞雄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她先是听了穆起的话质问我,我一看一个女孩子我也不能动手,就像羞辱穆起时一样,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但她居然没生气,还要我和穆起对质,知道真相后,她却猛地朝刺出一剑,我大吃一惊,那一剑居然包含九九八十一种变化,穆起如何躲得开,却见那剑均是贴着他的外衣刺的,他本人竟然分毫无伤。我知道她那一剑并不是仅仅惩罚穆起,也是向我表明,冰宫并不是示弱,只是讲理罢了。”
凌薇微微点点头,华飞雄双手环抱胸前,脸上一抹温柔之色悄然浮现:“我当时看着她的脸,阿珶虽然戴着面纱,却是仍旧美丽不可方物。后来我就离开了,那时心里想着冰宫的女人绝对不要沾上才好。再次见面是在湘水中了,我乘艇夜游湘水,就见到她在船上和人动武,那几个家伙水性都不弱,而阿珶显然不习惯在船上作战,很快即感不支,我急忙靠了过去,把他们赶走了,后来我就知道了,阿珶希望能将宫主之位交给那个穆起,她说只有这样她才能离开冰宫,然而就算她不做冰宫宫主,也只能按照安排嫁给当今最有势力的年青一代第一人。我有些难过了,安慰她后我离开了,自此我尽可能的去挑战高手,可我的剑如果用到极限,就会变得失去神智,到了后来我几乎每挑战一次便杀一人,再后来你也知道了,虽然我如愿以偿的名声鹊起,但终于因为树敌太多没能成为第一人。看着阿娣要嫁给吴登启那小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我来到湘水中夜游,阿珶也来了,我们想起那时的情景,既难过又觉得温馨,后来我们相爱了。”
华飞雄的脸色渐渐柔和起来,凌薇的脸上似乎因为受到感染,也显出一种温柔的神色来。“后来,我劫了新娘……。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的,我和阿珶约好在这里,可是我的周身经脉俱已断裂,直至前些时日方才复旧。阿珶来找过我三次,但都是擦肩而过,虽然她不会嫌弃,可我也不愿意以残废之身见她。不过你来了,看你的根骨相当优秀,阿珶必然想借我之口告诉你一些她不愿提起之事,过几天带你去冰宫的秘殿吧。”凌薇听了这些心中百味杂陈,开口道:“前辈,倒是不必了,我们刚从那里回来。”这会儿反而是轮到华飞雄大吃一惊了。
蓝烛燃幽月当中,湘水相逢定终生。昔年情缘如醇酒,共付红尘一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