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一笑,将卷轴放回几上,此时她已然确定了自己师门必然与冰宫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本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她又有些犹豫了。倘若只是自己,那好说的很,可师父师姐都在,自己如何能将她们置于危险之中。况且武萝并不是能够保守秘密之人,若是一不小心,牵涉到武当派、武林盟主甚至动摇整个武林也并非危言耸听。她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一切还是离了此地再作计较吧。
前方变成了一条斜向地面的陡坡,虽然陡峭,不过这对于身有武功的四人来说几乎毫无难度。到了顶端,渐渐变为一口竖井。石箫当先爬了上去,顶部用什么东西封着,轻轻推了推毫无效果。石箫也是有些急了,猛然用尽全身力气向上顶去,只听咔嚓一声,上方的一块石板被揭了开来,上面的东西纷纷四散摔落。凌薇正爬出竖井,一块奇怪的玉片飞了过来,接在手里,只见那正是玉蟾的一只后腿。原来此处的石板上方同样也是用玉蟾作为机关,石箫用力过猛,落地时已然碎成了玉片,众人面面相觑,早知道一开始就走这边机关少的通路了。
离开了地洞,四人坐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散发着阳光气味的空气。云轩四处环顾了一下,惊讶的道:“原来是在此处!”众人四处一看,也不禁愕然,眼前正是之前众人迷失的假瀑布啊。果然是造化弄人,先前迷路时曾经无数次在此打转,也并不曾知道脚下的某一块石板竟然是进入此处的简便机关呢。
回到镇上,镇里还是一片萧条,无奈之下众人只得离了此地,走了近两天才到达了溱山一带。客栈也十分冷清只有两三个行脚商在楼上赌钱,饱食之后,四人坐在客栈的树下。云轩问道:“珠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该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在冰宫里来去自如了吧。”石箫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似乎想出口阻止,却终究没能开口。
凌薇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本来无论如何,此事我打算一生不对人讲的,不过既然大家之前一路同生共死,就凭这份缘分,小女子也不该藏私。只不过,此事,当真,唉,求大家不要瞧我不起才好。大家应该知道幽州孟氏之前两位继承人同时丧命,其实也不尽然。”“你……就是!”云轩吃惊道。“对,小女子便是孟凌薇。”凌薇的脸上露出一种十分痛苦的神色:“至于我为何会在此地,我自小便得父母悉心教导,初时以为不过是家教严格罢了,可我渐渐发现,他们是在防备着一个人。伯父的儿子大我十二岁,他专横跋扈,却文武都上不得台面。在我六岁那年便能打败堂兄,那天族里的长辈们都夸我赞我,高兴得很,可回家后父亲打了我,唯一一次打了我,就连我失手杀了……,他都没有打过我。”凌薇的表情非常恐惧,好像是又看到当时父亲的恐怖的神态一般。
“但无论他说什么,那都已经发生了,而我们几个人的命运,也在那一刻注定好了。三天后,我成了圣女,第十七代圣女。父亲说我此生便不能成亲,不能踏出孟门半步,我当时虽不懂得什么是成亲,却也懂得从此都没了自由。那时起,娘亲也突然生了病,老是不好,虽然父亲下山抓药,却也无济于事。自此家里便不许我习武了,大伯说不能习武我父亲就听他的,谁叫大伯是族长呢。我就白天跟母亲识字学文,跟父亲学机关销器,晚上父亲会被指派教堂兄学剑,我就去偷学,父亲知道我来,也不说什么,特别多教一些堂兄学不会的招式在里面。我仔细想想也真的觉得当年的我年纪虽然极小,却必须步步算计,拼命的努力,就怕一样没有学好,保护不了家里,我甚至学了一些毒药的知识,可惜无论如何也解不了娘亲身上的剧毒。娘死了,我们却没办法替她讨个公道,我想尽办法却连证据都搜集不到。
那天晚上我非常难过,坐在院子里,却也不敢多说,不敢哭,谁知道这种时刻,会不会有人监视我。又过了几天外面的人放松了下来,我才能继续去学剑法。那天晚上月光很亮很亮,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月光。父亲在前面舞剑,那剑法凄迷悲凉就仿佛是那哀伤的月光,我看着看着抓到了一种明悟,在那一刻剑法大成。可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要这样啊!哪怕永远学不会啊。”凌薇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武萝将手帕递给她,凌薇拿在手里却并未拭去泪珠,她抬起头咬着牙说道:“月光由天上照下来,映在剑上,合于剑身,融进剑内,生于剑中,那一剑声势惊人,我只看到漫天耀眼的白光。等我回过神来,墙已经塌了,我站的小土丘上被剑气破出了一条半米宽的深沟,堂兄就在那里,身上全是鲜血,四肢都不在身上了……。”此时凌薇的脸已经全白了,就连其他三人的脸也都全白了。凌薇似乎还想说什么,挥了挥手,怎么也说不出来,身子一晃,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三人都曾听闻孟氏两位继承人人均已丧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竟有如此惨变。武萝想去将凌薇扶起,腿却抖得厉害,竟是不敢过去。云轩走了过去,轻轻将凌薇抱起,靠在树上。他此时却是唯一一个高兴的,他勉强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孟家的人,父亲应该会……。
过了片刻,凌薇幽幽醒来看着众人凄然一笑:“一定很看不起我吧,我失手杀了堂兄……。后来父亲急忙跑过来,让我快走,他当时就拿了月影剑给我,这几年从未离过身呢……。我慌不择路,在山里乱跑,一不小心掉落了山崖,幸亏山崖下全是积雪,才没有摔死。后来师父救了我。关于师门之事,我用家父性命发过重誓的,实在不能告知。我之所以能在冰宫行走自如,是因为师父偶然得了芳华谱,芳华谱上的武功花式繁复,却毫不实用。想来是用以隐藏秘密的,起初我也不晓得芳华谱的用途,可后来知道后就与牛头马面在一起。他们经常会露出一种很恐怖的表情,伯父也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后来就杀了娘亲的……。”凌薇全身颤抖起来,云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凌薇才镇定下来。“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今次出来是替师父找一个人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一位隐居的前辈。”
凌薇点点头表示讲完了,武萝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此时已经能够靠近凌薇了。石箫看看四周:“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考虑。”
晚饭过后,凌薇坐在房中出神,石箫在练功夫,武萝早早就睡下了。只有云轩看起来精神大好,去街上逛了许久,不过他居然被人当成了卢寡妇养的小白脸,回来的时候非常烦躁。
夜静静的,缓缓升腾着袅袅雾气。雾气越来越浓,床上的武萝朦朦胧胧的动了一下,就此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凌薇趴在桌上,对外界不闻不问,也毫未在意那香得令人困倦的雾气。石箫“刷”的一下跳了起来,闭住呼吸跑到云轩房间里,只听
“咣”的一声,石箫急忙撞开了房门,只见云轩已然晕倒在门边。石箫急忙伸手将他扶起,伸手一摸,脉象并无异样,应该只是中了迷香。将云轩平放在榻上,石箫急奔后面去了,武萝在房里睡得正熟,想来也是睡时中了迷香。这种迷香似乎甚是厉害,石箫伸手取过武萝桌上的茶水倒在头上,才清醒了几分。他在迷糊中并未发现,在黑暗的窗外有人皱了皱眉头,又长出了一口气。
石箫觉得有些不妥,将剩余的茶水倒在武萝脸上,可惜武萝并没半点反应。石箫咬咬牙,夹起武萝奔往凌薇房中,凌薇坐在窗前,伸手在桌上无意思的划着圈子,桌上有一些不浅的划痕。石箫有些放下心来,凌薇虽然神智迷糊,但却并未中迷香。却不知凌薇虽然精神受了刺激,但本能在运用内力在桌上划圈之时,已经将迷香从指尖逼出了。
凌薇看到石箫猛然一震,回过神直起身来,随即发现了屋内的迷香,她也吓了一跳,急忙和石箫一起前往云轩的屋子,只见云轩此时已经微微清醒了些,正努力从地上坐起来。
一夜过去,有惊无险,当晨曦洒满天地之时,武萝方才醒转过来,石箫、凌薇追查了一夜并无结果,只得各自休息。此时客栈众人尚未醒转,倒是无人查问,而云轩虽然一夜未眠,精神却是尚佳,早早出门四处转转去了。
石箫躺在床上望着脏污破损的天花板,隐隐约约总是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一时无法想通。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云轩拿着干粮走了进来,待到将近正午,客栈众人也没醒转。四人干脆离了客栈,临走时凌薇顺手将银子丢在了正鼾声大作的老板口中。直到多年后,凌薇才偶然哭笑不得的发现,小镇上因为那银子,次日开始出现了狐仙的传说。
众人都没有方向,于是就向凌薇的目的地溱山出发了。
风波欲休争不休,孤雁寒鸦惹人愁。身份身世引思忆,情毒迷毒酿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