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映着雪色,一片银白。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白狐皮的袍子也在月光下幽幽的发出光来。石室狭小却纤尘不染。石壁上斜挂着两柄剑,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鞘上书月影二字,另一柄剑剑鞘上有着红白相间的条纹,剑柄上镶有一颗血红色玛瑙,上有篆书芳华。屋内有一张石桌,两张石椅,一张铺了皮子的石床,别无他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那白衣女子在幽暗的室内却并不显像女鬼,反而好似误入凡尘的仙女,她幽幽的唱道:“一别经年,如何无怨,又是月圆,怎不思念,碧波春水,化为泪眼。何日重会,高歌弹剑。恩怨别,爱憎会,皓雪落,又几回,一段相思,化为万点泪…。”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却带着苦涩幽噎的味道。
忽地歌声止歇,只听她道:“你们两个小调皮,一天就不学好,听够了就进来吧。”石门吱的一声开了,探进来两个扎着总角的小脑袋。前面的女孩略大一点,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当先进了屋,对白衣女子道:“师父,都怪我,是我硬拉师妹来的。”她的相貌颇黑,却清秀的很,在黑暗的石屋里倒觉得黑得发亮。门外探头探脑的女孩只有八九岁,本来颇为犹豫,但听了前面师姐的话,走了进来对师父道:“师父,是我要来的,薇儿今日已经练成了凭虚御风,特请师姐同来向师父请教。只是师父正在…,我们不敢进来,都怪我,师父,要罚罚我吧。”那白衣女子“哦”了一声,转过身来。霎时间屋里仿佛明亮了起来,只见她眉目如画,肤似凝脂,年纪绝不会有三十岁。她看着小凌薇的眼睛:“你当真练成了?”小凌薇点点头,左手一摆身子瞬间出现在屋中所挂的剑鞘上,剑鞘不动产不摇,也没有觉得要掉下来或者任何其他不稳的表现。
白衣女子手一招,小凌薇就借势落到了师父的手上。师父将她放在地上,对二人道:“薇儿这套轻功进境很快,当年我师叔武功精进速度极快,他当年练成凭虚御风用了三百二十二天,为本门之最,薇儿到今天共用了三百三十天,只多八天,也是颇为不易了。”前面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插口道:“薇儿比他快多了呢,她一月前就练成了呢。”小凌薇急忙去捂师姐的嘴,可惜已经晚了。师父瞪了她一眼,问道:“这一个月你都干什么去了?”小凌薇低头道:“徒儿跟大师姐进山一天,捉了一只白狐。”说着偷眼看看师父的袍子,“第二天开始我练了家传的剑法…。”白衣女子的脸上仍喜怒皆无。小凌薇只得继续说道:“第十日以后…,我每天去大师姊房外偷看她练剑…,直到今天…。嗯,师父,我错了…。”“你说的倒都是实话,不过你昨天早起在厨房偷拿了一只鸡腿,又是去套狐狸了吧。”小凌薇没想到师父什么都知道,此番被罚起来一定是很厉害的。
哪知师父却并未发怒,对她道:“本来偷学剑法是非要打你不可的,但薇儿你既然已经学会了凭虚御风,冰霜剑法也是该教给你的。”你去拿两柄木剑来,和芙儿比比看。小凌薇和小卢芙也答应一声回去取剑。冰霜谷的夜晚是静谧的,小凌薇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小师姐,你可害死我了!”小卢芙也压低声音道:“师妹,我错啦,这不是一时脱口就说出来了么…。”小凌薇低声道:“小师姐,大师姐的剑法比你好得多么?”小卢芙道:“你只来了一年零两个月,我呢也不过来了三年半,二师姐拜师五年剑法也还没有学成呢,但大师姐可自小是师父养大的,她年岁尚且比我小些,可也在师门八年了,各门功夫均已习得了七八重。我在她手下也就只能走个四五招。”小凌薇却有点不以为然:“我看笄师姐也没有那么厉害呀,我看了好几天她的招式是很不错,规规矩矩的,但是太规矩了。若是有人能避过她的前三十六剑,后面的都一模一样了。当然,师父教她救急的这招很好,可这一招也就只能用一次啊。”卢芙摇头道:“问题是你根本避不过前三十六剑。”说着话二人已经走进了弟子房按着四象方位在山体上凿开了四间石室,小凌薇钻进了其中一间,不一会就拿了两柄木剑出来,那剑除了尺寸短些和普通长剑样式相仿,剑身剑柄无一不具。
她递给卢芙一把,二人就往回走。刚走出两步忽地眼前一花,师父已经现在面前。只听师父说道:“去剑堂吧。”说是剑堂其实也只是一间普通的石室,屋内空空荡荡,有许多人形草靶放在墙角。小凌薇知道这里还有三间石室,一间是练习暗器的,她不仅没进去过,而且靠近都不行。一间是学习内力的,屋里都是画了经络的草人和各种典籍,那里还算安静,往往有姐妹拿册子回去练功。师父每月初一十五也在这里教她读书。凌薇除了练习家传的内功也常借阅一本叫芳菲谱的册子,姐妹们没人喜欢这册子,二师姐胡俏嫔还常拿这个来笑她。
但她最常去的还是练习轻功的石室。她进门就被要求,轻功一年内练到八重。凌薇便每日练功,可她却发现师姐她们往往比她容易过关。比如小师姐卢芙,她进门已经三年了,只不过学了轻功三重,内功三重,以及四重剑法。当然冰霜谷武功颇杂,并非只有一种可练,但师父却往往找最难的部分留给凌薇。师父并非一直教授,她只教了凌薇一个月入门功夫,就定下任务了,只有有疑难,或是任务完成才能看到师父。师姐们的态度也并不是很热情,虽然她们都对自己很好,但平时也不过找师姐问问不懂的地方,或是和大师姐去打猎物。采野菜野果都在夏天才有而且也只许二师姐和小师姐去。她没时间再去回忆,因为师父已在叫她。
小凌薇缓缓伸出手,将剑架住卢芙刺来的长剑。赵雪蓉望着在下面练习的两个徒弟,薇儿就好像以前的自己,白净的小脸上一对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小磁娃娃,但那眉宇间却另有一股英气,她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但却永远不能成自己为那种柔弱镌秀的美人。她想着又去看小卢芙,芙儿虽然肤色较黑却比起薇儿更有一种艳丽之色,她长大了…,刚想到这里,场上胜负已分了。小卢芙的剑指住了小凌薇的左臂,而小凌薇的剑却顶在她的脖子上。
小凌薇站在那里不禁愣住了,她入门时间虽短,但在家已经练了四年的功夫,内力及剑法有了一点基础,然而此时并非用家传剑法她绝对不相信自己偷看了半个月的剑法能打败小师姐。师父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又推推她的手臂,忽的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一弹。
孟凌薇一下子坐了起来,反手扣住一只手腕,显然这就是刚才袭击她的罪魁祸首。武萝立刻惊叫起来,凌薇放开她的手,看看窗外仍然一片漆黑,问武萝道:“大半夜的,你做什么?”武萝凑在她耳边神秘兮兮的道:“我刚才出去转转,听见那两个怪家伙在谈有趣的事情呢,要不要听听去?”
凌薇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和牛头马面等人一路向南而来,二老虽然不怕,但是毕竟石箫受了伤没必要多惹麻烦。三天来经过牛头马面的真气治疗石箫已经能够勉强骑马了,此时他们已经到达了恒昌镇,而镇上唯一的顺祥客栈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了。孟凌薇皱了皱眉头对武萝道:“大小姐你不要命了啊,偷听人家说话,不怕他们撕了你的皮!”武萝却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有珠儿在呢。”一脸希冀的望着凌薇,凌薇对武萝实在是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了。
牛头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杯酒:“真的要到冰宫去么?那里已经荒废了二十年了。”马面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道:“老朋友的忙,总得帮的,‘他’的后人既然来了,不带他去看看这心里也过不去啊。”牛头摇头道:“老秦,得了芳华谱你就天下无敌了。”听到芳华谱三字凌薇心里猛地一动。只听马面道:“当孤家寡人,天下无敌么?这么多年了,我杀了你还有意义么?”牛头苦笑道:“那小子根本不知道冰宫令怎么用的,否则他早就自己去了,我们不去…,唉,我们不去也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呢。”“冰宫图鉴里对机关怎么描述的呢?”牛头对窗外道:“进来吧,我们会带你们去的。”门一开走进来四个人,牛头马面都笑了起来,孟凌薇看了看大家也觉得颇为好笑。
武萝穿的还算齐整不过由于刚才太过紧张鞋子丢了一只都不知道,云轩一看就知道是在外面树上看了许久,满身灰尘树叶,石箫穿着反了的短褂,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凌薇看看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披头散发光着脚活像女鬼一般。牛头马面对望一眼马面道:“看来这冰宫图鉴真是吸引人呢。”
明月霜花共争辉,何人无眠独举杯。几回梦醒知何处,摇曳冰宫彩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