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听毕哈哈大笑,瘦高的老者身形一动,落上城墙。他不仅身材极高,几乎有矮胖老者两倍,而且脸也极长,二人并列一起宛如地狱牛头马面的恶鬼一般。武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云轩赶紧走过去推了她一下,挡在凌薇面前,鼓起勇气朗声道:“江湖传言八大侠隐均已退隐江湖,其中琴棋书画两位前辈远走海外,张三李四两位前辈归隐苗疆,魑魅魍魉两位前辈也早已金盆洗手。而牛头马面两位前辈互斗不断,至二十年前两位前辈双双失踪,生死成迷。”他一口气说了好几次两位前辈,也不嫌重复,要不是情况微妙孟凌薇都几乎要笑了呢,云轩看看凌薇也知道自己的话似乎不妥,于是停了下来。
“有意思,还有什么,让我也看看作江湖榜的胡老四还知道些什么。”那马脸老者道:“这个恐怕…。”二人似乎情绪有些不稳,身上的内力外泄,云轩全力将凌薇二人护在身后,尽皆所能让自己不倒下去。“说!”牛头老者喝道。云轩只得继续道:“牛头前辈本姓高名讳蕞。马面前辈本姓秦名大杰…。”马面低头对牛头道:“矮子,你明明矮得很,偏偏妄想最高,真真可笑。”牛头瞪了马面一眼道:“瘦子,你明明像根棍子,也叫大杰?看你就该叫大姐!”云轩听了下来,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二位喜怒无常,若一个不小心,立刻就会被牛头马面撕成碎片。他刚停下,牛头马面齐声道:“说!”“高前辈授业于东海麒麟前辈,东海麒麟前辈姓韩名讳不知…。”牛头摆摆手,叫他不要再讲前辈。云轩此时全力对抗二人的威压,几乎没办法思考,下意识点头道:“前辈说的是。”众人都笑了,气氛倒缓和了些。
那黑衣男子看出云轩对抗压力不易,出声接道:“东海麒麟姓韩名麟,因此叫做东海麒麟。与马面的师父是西海颛臾孟剑相争,数十年前在龟岛同归于尽。牛头马面本来交好,也只得翻脸相斗,多次不分胜败,因此两位好手相约同作同息,谁先仙去便算是余下那人报了仇。”他虽得凌薇内力支持,到底受伤不轻,说到这里一阵咳嗽,面巾又湿润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孟凌薇抓住他的手将真气送进去。那人并不抵抗,任由凌薇将功力输入。他功力虽比凌薇略高,但却并非高出许多。如此做不亚于将性命交在孟凌薇,只要她稍加用力,立时经脉寸断,纵侥幸不死也必然终身残废了。凌薇伸出手去并未多想,那蒙面男子握住她手也毫不犹豫,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前面的云轩心中却并不觉得自然,他的注意力却并未经过一直眼珠不错盯着他的武萝。而此时那黑衣人得凌薇之助已能开口说话他继续道:“前辈记不记得梵天的…。”他说到这,他停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的脸色同时变了:“小子,你到底是谁?”“晚辈石箫,这枚令牌是我下山前师父交给我的。他说这本是我上山前戴在身上的。前辈可以看一看…。”他伸手去胸前摸索,只伸出一半就牵动伤处,额上渗出冷汗来。凌薇伸手去,很快在一系列银两火石等杂物中找到了那块木牌,未及看清已经被牛头劈手夺过。云轩其实也很想看看,况且对于凌薇伸手去石箫怀里取东西,心中总觉得不舒服但是也恐怕让他们觉得自己过于着急,而找来麻烦。只好假装毫不在意对石箫一拱手道:“石兄高义在下十分佩服。在下云轩。”“云兄客气了。”“这两位是在下的朋友,赵明珠,武萝。”“赵姑娘,武姑娘。”凌薇一笑:“不必客气,叫我珠儿就好。”武萝也客气了几句。牛头马面二人正在仔仔细细察看那块木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矮子,不妨等等再比,先把这小子带走。”马面秦大杰道。牛头不以为然:“瘦子,明明是我赢了,你出手都被发现了。”马面怒道:“那你打伤了这小子怎么说!”牛头立时住了口。
马面对石箫道:“这三人和‘他’无关?”石箫点头,此时凌薇已不再输送内力,但是仍扶着他。石箫看了看凌薇道:“但是无妨的。”马面点点头,凌薇将石箫扶到墙边坐下,右手猛然拔出长剑对众人道:“来不及了,东南角突围!”牛头笑了起来:“你听见了?有多少人?”孟凌薇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差点露馅,急忙指着石箫对他道:“人太多了,听不出来,前辈麻烦背他一背,等三面都围上来就来不及了。”马面道:“能听出三面已经不易了呢,不过就凭你这小丫头也敢叫我们逃走?”凌薇皱皱眉头对牛头马面道:“此时确与前辈无关,小女子冒昧了。”她飞快的扯去石箫的面巾,将他身上外罩的黑色夜行衣服脱去,露出里面一套白色的布袍。她将衣物塞进包裹,对石箫道:“他们没见过你,应该没有危险的。”然后站起身来拉起武萝,对云轩道:“走!”身子向前掠去。
她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牛头马面对望一眼,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孟凌薇刚掠出两步,忽地觉得脚下发软,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内力消耗不小,恐怕不能坚持太久。她提一口气继续向前行去,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牛头!牛头一把抓住她的背心衣服,凌薇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忽然手上一空,她转头一看,武萝也被依法炮制。再接下来她和武萝一起凌空飞起。牛头的身形犹如一只胖鸟,顶风翱翔。凌薇但觉风呼呼的刮过脸颊,眼前城外树木林立一片郁郁葱葱,而旁边的武萝早已吓得,战战兢兢闭紧了眼睛,缩成一团。凌薇正待安慰她一下,忽觉得气流一变,已落了地。原本从城墙上落下不过一瞬,但牛头高蕞硬是向外跃出近三丈减缓了下冲之势,饶是如此短短一瞬之间亦已落了地。牛头放下二人,武萝兀自紧紧的闭着眼睛,双手抱肩,浑身不住颤抖。孟凌薇只得上前安慰。此时马面也带了两个男子落了地。牛头马面二人带着石箫走向一旁商量着什么。云轩看着正在安慰武萝的凌薇,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坐在远处的草地上呆呆出神。
“近日中宫多有异动,石投水起千层浪,似有所求。尔出门扫雪,务要执牛耳,价昂持货,非我所宜,可弃置,然务暗阻中宫。”父亲现在窗边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当时的我冷的发抖,我只觉得是五月的春风仍没能尽暖,可如今七月酷暑为何仍烤不去那彻骨的寒意?我曾问过父亲:“鱼动奈何”父亲答曰:“网而执之”问:“鱼在网里,网在手里,可乎?”父亲答曰:“莫若鱼在釜内,烹而食之。”前次他也这样问父亲:“蚌已得,吐珠奈何?”父亲找人传话:“物尽其用,待需之时,屠之无殆!”回想起父亲和自己说话时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有一套父子专用的切口。云轩不再想下去,因为实在太冷了。
于是他看到了和凌薇坐在一起的武萝,武萝是武家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有什么目的,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但上次送她不走,恐怕现在也不会容易。如今又来了一个人,刚才那个木牌竟能指使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元老,八大侠隐中的牛头马面,一定大有来头,此人身世显然颇为不凡,但无论功夫上还是行事上一时均无法看透。
先前看珠儿时,虽然看到了她的真实容貌,但功夫总是难测虚实。先前我也曾怀疑过她就是孟凌薇,买胭脂时,特意去看了孟庆、孟庞及孟凌薇生母李明芯的画像,但实在没有太多相似之处。想来也许是某位隐士的徒孙,我虽并不了解珠儿,但即使她功夫莫测,身世未知,自己也从不觉得担心。可今天这个石箫为什么就让我这么压抑难过呢,就仿佛是他抢走了我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而更糟糕的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啊,只见过一面…,上回传音的是不是他呢,那也就是两面,可他为什么要传音呢?我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呢?他悄悄的自口袋里拿出两个铜管,在一个铜管隐蔽的地方用扇柄内隐藏的尖刃刻了两个字。然后将铜管扔进草丛,用脚随意地在地上画了个图案。
云轩鼓起劲站了起来,恍惚看见孟凌薇微笑着朝他走过来。可等他揉揉眼睛,却发现是牛头马面走了过来道:“众位既然都是石贤侄的好友,都随老夫来吧。”云轩心中不愉,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连忙点头答应。
孟凌薇和石箫望着眼前的对方心中都升起一种感觉:为何来他\她如此眼熟?石箫身高九尺挂零,健壮身材,一张长方脸面配上一对剑眉更显得棱角分明,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明亮锐利,只要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略厚的嘴唇虽然带着失血的苍白,却让人看到觉得很稳重。他整个人都那样熟悉,凌薇觉得仿佛见过他许多次一般。她低声对石箫道:“不只是那天早上,在那之前,我一定见过你,我记得你的眼睛。”石箫也一笑:“我也见过你,我也记得你的眼睛。”云轩眉头皱起,武萝却并未注意众人的反应,她只顾着拉着马面的袖子,嚷着要吃三鼎斋的牛肉酱面。没办法阻止的二老只得抓住四人的背心飞快地向南边去了。
落叶飞花共飘零,秋雨浣得一夕晴。可怜谁家生夹桃,偏把枝过东南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