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霜坐在桌几前,指尖有章法地轻叩着旃檀色的桌面,时不时望向门外。
今天也无风雨也无晴,恰巧江家主也不在家,下边的奴婢为她准备了一些茶点,悄悄端上桌。
她要等的人是江子澜,昨日被一个纨绔公子退了婚,心情也正郁闷着。与苏宛霜出去逛逛正好。虽说早让奴婢报告她要来找她,可那些人却居然汇报说,未找到江小姐。她叹了口气,看那些奴婢们神情安然自若,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爹娘!女儿不幸啊!我此生非黄凤公子不嫁!帮帮女儿.....”
忽然一阵凄惨的鬼哭狼嚎,把她思绪打翻。她原想训斥几句,可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却不由得怔住了—
江子澜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内,衣冠不整,哭肿了脸,看样子是彻夜未眠:“爹娘!帮帮女儿,你们一定可以的!”
江子澜往前爬了几步,一直没有抬头,冷不丁抱住了苏宛霜的大腿:“帮帮女儿!就这一次....不然女儿也无言活着了!”
苏宛霜被她这一举动吓到了,若是放在平时,她一定让江子澜多求她一会二儿,可放在现在,她脸皮再厚都没办法接受了:“咳....那个,江小姐.....”
语音未落,江子澜猛地抬起头,脸“刷”地红了大半,张口结舌:“....苏小姐.....怎么会是你......”
“苏小姐好.......”江子澜行了个礼,苏宛霜并未抬头,却能感觉到她声音沙哑。
苏宛霜扫了她一眼,本想回应她一句,但却看到了她猩红的双眼,于是,她便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
她说呢,能在这江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了几个小姐,确实所剩无几了。
但她此番并不是来打趣江子澜的,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到:“咳,今天其实天气还是不错的,我们不如出去游赏一下?”苏宛霜笑笑。
江子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时还有人会来陪她,于是点了点头:“让苏小姐见笑了.....”
本来苏宛霜出来是要和江子澜出来看看风景的,但却没想到,江子澜并没有那个意思,出了江府就径直走向酒坊,一杯接着一杯喝。
但到了这,不仅半坛酒都没喝,还边喝还边往酒坛里边掉眼泪,苏宛霜看了,不禁捂住了眼睛,说:“你这又何苦呢.....不是'举杯销愁愁更愁'吗.....你还是少喝点吧.....”
苏宛霜对这种酒鬼确实是厌恨地很,看着她这样子,虽说她不喜欢委婉的人,但话说的太刺耳又不敢去做,倒是和她讨厌的没什么区别。
“我偏不!我....我告诉你!我过几天....非一把火烧烧...烧了黄家不可!”她秀气的脸被酒气一起,顿时一阵绯红,立马开始说胡话,“还有....如果....如果再让我遇见一个黄...黄黄家的人——”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少年吆喝到:“掌柜的,来一坛'丛中笑'!”
江子澜见有人打扰她说话,于是愤愤地转过头,看那少年一身晦暗绿袍,笑容满面,俊美无双。
她口中喃喃到:“这人脸这么白.....该不会是黄家的吧....”
苏宛霜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黄家的男人都会在腰间挂上块玉牌,并刻上自己的名字,示意“谦谦君子,翩翩如玉”。除还未到十二岁的少年,但这位并没有挂上,并且显然已经到岁数了。显然,他并不是黄家人。
苏宛霜也知道江子澜为什么讨厌黄家人,毕竟退婚的那位公子就是黄凤公子。不仅因为想退婚,低贬江家和江子澜。江家主当然也受不了,但奈何黄凤说的是实话,也无法反驳。联姻在先,那件事就那样被压下去了,可黄凤还是不甘心,一个劲地说江子澜的不是,造谣多了,自然也就时机到了,硬是让黄家住把昏退了。
自然,所有人定都不会顾及江子澜的感受。所以才会造成江子澜看到一个男子就会以为是黄家人。
可江子澜并不知苏宛霜在想什么,不仅挽起了袖子,还口中时不时穿出一阵邪恶的笑。
“哼!黄家的人果真果真没一个.....好东西!”江子澜撇撇嘴,“看我的,定叫他浪子回头!”看她的样子,似乎还真要跟着那个少年。
苏宛霜柳眉一挑:“不可!”
可江子澜此时醉了,怎么都不听她的话,自顾自走了。
苏宛霜也不敢放着她不管,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少年虽然穿着简单,但长得却仙风道骨,苏宛霜本想阻止她,但后来转念一想,到时候自曝身份,纵使他武功再高,也不能对江子澜怎么样。
苏宛霜一路扶着踉踉跄跄的的江子澜,本以为那少年会立马发现她们,但似乎他心情不错,一直没有回头看她们。
“要说这位苏城主,那在这洛阳城中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不说他流传在外边的那些别人千金一掷的书画,就且先来说说他年少的风流韵事....”
绿袍少年上了一家茶馆的二楼,只见,他走到了一个靠栏杆的角落里。
绿袍少年把那坛“丛中笑”放到了桌上,迫不及待地在一位俊美青年的对面坐下,说:“喂喂!你该不会终于想通了吧?不打算让我背《步天歌》了?太好了我告诉你......”
俊美青年穿着一身鸦青色道服,从江子澜的角度来看,脸上的五官煞是清秀,可惜眼睛似乎瞎了,可却用一条白布随意地围着,线条很是完美。
苏宛霜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妖孽!
只见那青年薄唇微张:“只是让你背这么一点,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什么?一点?”绿袍少年掏掏耳朵,“我没听错吧?紫微恒,太微恒,天市恒,小爷我现在才背到哪啊?”
“啧,二十八星宿和八十八星座都没背完,就好意思抱怨了?”对面的青年打开了那坛酒,倒入了杯中,泯了一口,举止优雅,“那好,'南北两星正直悬'下一句是什么?”
“是.....中有......中有平道.....”绿袍少年低下头,托起了下巴,嘀咕到,“小爷我只是一时忘了,你若过几天考我,我定倒背如流。”
“愿闻其详。”俊美青年点点头。
“你还真这么狠心啊.....减少一点好不好.....就一点?”
“不可,学到的东西是你自己的,再说,这技能多实用。”俊美青年道。
“是是是,实用实用.....”绿袍少年撇嘴道,可心里却暗暗想:好几个老不死的,真是长本事了。小爷我天天刮风下雨给你跑腿还不够,还要这样虐待我!
“对了,我有件事要说。”俊美青年低声说,眼中似乎含着邪笑。
苏宛霜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向前走了一步。可不然,她忘了她还带着一个醉鬼。脚踩在木板上本就有些声响,加上力度大了些,也足够引起绿袍少年的注意了。但苏宛霜认为道士眼睛看不见,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俊美青年装作沉思的样子,断然到:“罢了,今天不怎么适合说,等你把《步天歌》背下来再说。”
绿袍少年撇撇嘴,忽然惊觉身后有声响发出,连忙回头去看,但却空无一物,便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没有多想。
他刚转过头,却发现自家师傅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用手朝拐弯处的两个人影一指。绿袍少年顿时怒目圆睁,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们,只是看不见无法确认,才故意压低声音说那一句,引她们上钩,而趁她们不注意时,早变朝那看去一眼,微微一笑。
苏宛霜本想和江子澜躲在拐弯处不出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能躲过一劫,却不料,关键时候,江子澜居然打了一个隔。绿袍少年幽幽地走到她们面前,将她们拖到了桌前。
绿袍少年打量了她们一会:“这两位姑娘.....似乎都很眼熟啊......”
“你又从青楼里带女子回来了?”青年道士讥笑道。
“不像啊.....”自赌场那天会来,他就再没有去过那条街了,再者,看这两位的打扮和脂粉香味,也不像青楼的。
“啧,你还真忘了她们。”青年道士拿起被子,喝了一口,“苏宛霜,江子澜。”
姓苏......哦,想起来了,前几日在赌场见到的苏清荷不就是苏四小姐吗?怪不得面孔这么熟悉,至于江小姐......似乎记不清了。
一旁的江子澜酒似乎没怎么醒,噘嘴道:“知道我有什么惊奇的?几乎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我的美名!”
苏宛霜抚抚额,想:美名?你被人退婚的臭名倒是穿千里了!
青年道士笑了几声:“江子澜就算了,至于苏三小姐,洛扶风你自己处理。”接着,那青年道士就提着酒壶,冷哼一声走了。
洛扶风愣愣,点点头,随之反应过来:“唉唉!不对啊,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说了,今天不合适,你背完《步天歌》再来找我。”青年道士头都没有转一下,提着“丛中笑”喝了一口,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洛扶风从背影中看出他诡异的表情。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苏三,只是他忽然有点想念他见到的苏三小姐了,于是他沉思片刻:“这样吧.....我在你家住几天可好?”
苏宛霜睁打了双眼:“不行!父亲不会同意的!”
“唉唉,其实我住在树上就行....柱子上也可以的,你父亲只要不仔细看,都是注意不到我的。”洛扶风摆弄着发丝,道。
“还是不.....”苏宛霜话中的“可”字,堵在了喉咙中,本想说出,可洛扶风却嘻嘻一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