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问,便是心中有所猜想,我也不打什么哑谜,你可听过肜月?”
此言一出离殇大惊,肜月是紊王奚逺垯的先锋,郕军有三方主力,一是皇家郕军,一是倵王粟茶的粟军,另一只便是紊王的紊军,此三支军队强悍无比,由于均是郕国的军队,在百姓眼里并无分别,均称为郕军。在此三支军队中尤其以紊王的紊军最为骁勇,肜月便是紊军第一先锋,但凡此人出战,无战不胜。而紊军统帅濮阳子禅,人称濮阳公,机勇过人,有创世之才,此人身世不详,年岁不详,然而濮阳子禅却令郕国第一剑士肜月俯首,令第一谋士顾颐洺拜服。得此二人相助,濮阳子禅犹如神裔,无往不利。
离殇沉思了一会儿,便道:“由此看来,氏城还可保数日。”
胡坴微微皱眉问道:“白侄女何以如此说来?”
离殇听闻便知胡坴只在竹林内得遇肜月,对肜月同行之人并不知晓,当下便将茅舍内三人求见修竹之事向胡坴道来。胡坴听完道:“依你所说,那二人确是濮阳子禅与顾颐洺,当今天下确是只有修竹大师能让濮阳子禅亲自求见。”
离殇接口道:“如此看来,肜月并非独行,濮阳子禅既至此地,定然要避人耳目,当前离氏城最近的军队是由毛客钟率领,毛客钟与濮阳子禅同为紊王大将,两人素来不和,此次出行濮阳子禅为避开毛客钟,定会将攻打氏城之事延后。郕军将近已是事实,然而有这几日喘息之机,氏城或可保住。”
胡坴点点头道:“若有需要,白侄女尽可开口。”
“离殇在此先谢过胡叔叔。”离殇又行了一礼,方才开口道:“胡叔叔,明日榜文贴出,还请胡叔叔密切监视城内郕军探子所动,并让冬禾即时告知于我。”
“如此小事,白侄女放心便是。”
谈话到此为止,离殇谢过胡坴便出了房门,刚走出几步,一阵强风吹过,离殇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风的气息,风停下之时,离殇深深叹了一口气,从这风中离殇嗅出了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这在离殇的心中燃起一团火焰,那是许久许久之前已经熄灭的火,在这乱世之中又蓬燃烧起,却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第二日,城内一片混乱,大批硫磺运进官府之内,城内居民对于收缴火硝、硫磺、木炭及火药均未反对,但禁火之令百姓颇有微词,城内一片荒凉,买卖也就此停止。
白母入城之时,眼见城内街道萧条,少有人走往,府内官兵搜屋抢货,颇显混乱,听闻官兵是奉白大人之命,心中微有不满,刚进府门便直冲书房。
白齐此刻正与胡坴喝茶,白母入内见有客人便行礼告退,刚出房门便见离殇,白母开口道:“殇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娘,你回来了,在庙里想必也不曾好好休息,娘,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吃饭时我来叫你。”
“殇儿,娘不累,娘先问你街上这是怎么回事?你爹怎生在这会子出这么个榜文,这不是添乱吗?”
离殇沉默了片刻道:“娘,这是殇儿的主意。”
白母眉头微皱道:“殇儿,你怎生如此不明事理,在此乱世岂容你一小女子胡乱指挥,你将城内闹得鸡犬不宁,让你哥哥回来可怎么收场?”
“夫人休得胡言。”此时白齐与胡坴从房内出来,显是听见白母的言语,出言制止。
白母反言道:“老爷,你可是糊涂了?你可曾出府看过,府外一片混乱,在这个时候百姓生计都成困难,这榜文不许百姓生火,在此冬季,岂不令百姓冻死?”
白齐听闻道:“殇儿,爹也有此一问,你究竟有何用意?”
离殇道:“爹,娘,请勿焦躁,郕军到时自会知晓。”
“郕军?老爷,可是氏城要打仗了?”
白齐微怒道:“夫人,大军当前,你切莫在增事端。”
白母听闻此话,脸色大变,神色不禁暗淡下来,眼露哀色,道:“老爷,想不到你我夫妻之缘如此短暂。”
白齐不语,沉默下来,只听离殇道:“娘……郕军还未抵达,一切事情都还有转机。”
白母摇了摇头,眼中溢满泪水,未说一句,只是缓缓离开。白齐看在眼里并未加以安慰,只是对身旁的胡坴道:“让胡兄见笑了。”
胡坴摇摇头道:“白兄不必多礼,当年白兄遭难,小弟未曾相助,让嫂嫂流落在外十年之久,小弟至此心中依旧难安。”
白齐道:“胡兄莫在自责,此事与你无关。当前还是以守城为重。”
话到此处便转向离殇,问道:“殇儿,你心中究竟有何打算?”
“爹,郕军到时便见分晓,还请爹切勿放松了对火种的收缴。”
白齐点点头,不再言语。离殇就此退下。
城内榜文张贴已经过去三日,百姓叫苦不跌,没有火源,老弱者冻死数人,尸体抬于官衙门前,众人围而不散。
于此时,白齐亲临门外,眼见席内包裹死尸数具,具具骨瘦如柴,面容安详,显是冻死之状。心中不免悲愤难抑,只道:“吩咐下去,禁火之令今日解除,凡死者家属,入衙内领取银两,以作安顿之用。”
此言刚出,只听一清脆女生道:“爹爹,不可。”
白齐回头便见离殇手持竹竿由冬禾引路正向官衙前来。白齐言道:“殇儿,城内已有冻死之人,你看不见,爹可看的见,你可知道在你跟前死尸6具,具具骨瘦如柴,其中还有一具不足周岁的稚童。殇儿,这样下去,郕军未到,氏城已从内部破灭了。”
离殇听闻道:“爹,先进去衙内,女儿再与爹爹详诉。”白齐未多言,便与离殇一同进入衙内。
四下无人之时,离殇对冬禾道:“冬禾,向外传令,禁火之令继续,凡私自引火者杀无赦。”白齐听闻大怒道:“殇儿,你当真是瞎妇,若是看不见,你也该听得到这丧失至亲的哀哭声。”
“爹爹,女儿听得到。“
“你既听得到,却仍执意妄为,如此做法你居心何在?殇儿,你如实道来,你是不是郕军的奸细,来我氏城祸害我城内百姓?”
此言一出,离殇顿住,“奸细”一词倒令离殇心中微痛。倒是冬禾开口道:“老爷,你可别冤枉小姐,小姐……”
“冬禾,你何时学会目无尊长?”冬禾还未说完,白齐便已开口训斥,冬禾不敢多言,委居在一旁,满眼的委屈。
离殇此时方才开口道:“爹,请先息怒,随女儿去个地方,到时爹爹自会知晓。”
“还有何话好说?”
“爹,离殇自来白家已有五年,离殇性情如何爹爹难道还不知晓?”
“正是因为知晓你的性情,对于如此无情的你,为父倒是不认识得紧。”
“既然女儿在爹爹心中已是不认识之人,那么离殇这个瞎子想请大人为离殇引路,想必大人不会拒绝。”
白齐听闻方才觉得刚才的话似是过分了些,但于此时白齐也顾不得这些,只道:“要去何处?”
话到此处,离殇不回,只是引着白齐从衙门后门走去。没有走出多远,离殇带着白齐拐入路旁的一家米行之内。米行伙计显是认识离殇,并没有阻拦便让一行人进入屋内。离殇带白齐走入仓库之内,道:“白大人,你且看看这麻袋之内是什么?”
白齐道:“这既是米行,这麻袋之内当然是米。”离殇摇了摇头,白齐疑惑问道:“不是米?”说道此处,便抽出匕首向麻袋内刺去,抽出之时,只见有黑色粉末状的物体附着其上。白齐手拈着粉末,又凑近闻了闻,惊声道:“炸药?”
此时冬禾又插口道:“是啊,老爷,这屋内满满堆的全是炸药,不仅这里,这条街上有五家店面内装的都是炸药。”
白齐听闻似是不信,又将匕首插入临近的几个麻袋之内,抽出匕首之时,均是黑色的粉末,忙问道:“殇儿,你这是何意?”
“大人,郕军到时,请您带城内之人撤出城外,空城计已然传开,届时郕军不疑其中有诈,定然入城,到时只需点燃这些炸药,此处便可成为郕军的葬身之地。”
白齐一惊道:“殇儿,你一早便做此打算是吗?”
离殇不言,白齐摇摇头道:“你不仅如此打算,在一开始你也已经打算独自留下来引爆炸药对吗?”离殇仍然不言。白齐道:“殇儿啊,殇儿,爹爹糊涂,爹爹糊涂。”
于此时离殇方才动情开口道:“爹爹,此时还请爹爹主持大局,禁火之令不可撤,于此米行之内的事情,爹爹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白齐默然不语,此刻一句“爹爹”已经解开父女之间的间隙。
离开米行,白齐回到官衙,白齐自觉无颜以对门前所趟的尸首,只能从后门入内,门外哭声阵阵,白齐脸上神色哀痛异常,然而禁火令依旧,甚至胜过以往。白齐心有不忍,将自家棉衣被褥送出,然而杯水车薪,冻死之人仍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