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白敄便来到营帐内看望离殇,离殇手臂受伤未愈,白敄自是处处照料,但军营之中始终不是女人的长待之地,便准备在军营附近的村庄寻一处住所,将离殇寄住在村里。
寄住的家里是户老实的农家人,只有一民村妇带着一个孩子,听那女人说,他的丈夫在郕军过境之时被杀。
白敄恐离殇受欺负,见只有妇孺方才放心,到此时离殇才与白敄细细详谈,当离殇问起白敄分离后的事情时,白敄道:“自与你分别后,我将母亲的坟迁起,刚回氏城时便听到你被山匪袭击的消息,我本想去寻你,但却接到了紧急军情,说毛客钟大军有所异动。郕国为隶军所困,对我们本因是无法顾及,但此时毛客钟不在前线迎敌,却到了豫地的边境宁州。苏将军紧急调遣了三千人马,赶往宁州。”
离殇静静听着,白敄又道:“殇儿,你一向聪明,我一直不太明白。苏将军对此事怎会如此关注,我与苏将军星夜兼程先到了宁州,手下只有三百人,但苏将军却甘冒大险,携我与那三百人袭击毛客钟军营。”
离殇自是明白苏憬涸的意思,问道:“哥,你对嘉兰王宝藏的事知道多少?”
白敄说:“嘉兰王?相传获得嘉兰王宝藏者可得天下。”
“天下?嘉兰王的宝藏是什么?只是财宝富贵吗?”
“听闻嘉兰王富可敌国,因受皇朝猜忌而死,他所有的财富随他陪葬,用以推翻谋害他的大袁国。”
“可是大袁覆灭至此已经过去近百年时间,却一直无人能够寻到嘉兰王的陵寝。”
白敄道:“是。为了寻找嘉兰王的宝藏,其间不知死了多少人。殇儿,你怎会突然提起嘉兰王的传说?”
离殇道:“哥,能够将濮阳子禅、毛客钟、苏憬涸集中在一点的,或许便只有嘉兰王的宝藏,除了这一个,我想不到其它理由。”
白敄惊声道:“难道嘉兰王的陵寝在宁州,如果假设嘉兰王的陵寝在这儿,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只是,殇儿,你如何猜到的?”
离殇摇摇头道:“只是在毛客钟军营时听毛客钟说过。”
白敄沉默下去,离殇又问道:“现下是要打仗了吗?”
白敄道:“现在部队虽有交锋,但都是小部队的一些摩擦,大规模的交锋,还未到。”
离殇道:“那是隶军围困着郕国,若是两国修好,我们离大战便不远了。”
白敄叹道:“殇儿也觉得隶军与郕国有修好的可能?”
离殇又道:“不是可能,哥,现在三国割据唯一的获胜便是联合一方灭去另一方。三方中郕国居中,若我方与隶军结盟,郕国腹背受敌,但郕国强大,要灭郕国不是短期内可以做到。现在我国羸弱,兵将战斗力最为薄弱,也是最好攻破的一方,隶军、郕军两方联手灭我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为何不是我君与隶军或郕国结盟?”
“哥,我们有何优势?”
白敄沉默下去,道:“殇儿,你总是如此睿智,睿智得让我觉得你并不是普通的人,你是谁?究竟是谁?”
离殇沉默却不开口,白敄叹息一声道:“不管你曾经是谁,现在你是殇儿,是我的白离殇。殇儿,你记住这一点,将来无论到了何处,都不要忘记,你还有我,你是我的殇儿。”
离殇静静的听着并未点头也未摇头,与白敄的谈话便又一次不欢而散。
在这村庄的平静之日并未度过几日,便听郕国传出太子病重的消息,苏憬涸随即便撤军回朝,离殇随同部队再度回到抚安。白敄身有军务,未能一直陪在离殇身边,只是派了个士兵将离殇送回苏府。
当踏进苏府大门时便听见苏夫人李婉的声音,李婉声音甜美,轻声道:“妹妹,你可回来了。这些在外的日子可苦了妹妹了。”
离殇脸上浮起微笑,回答道:“让夫人挂心真是离殇的错。此次还要叨扰贵府,离殇真是过意不去。”
李婉上前拉住离殇的手,往门内引进,口中道:“妹妹这话说的真是见外,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回的家来怎说是叨扰,妹妹是不是怪姐姐招呼的不周?是有哪里不合心意,你可得和我说。”
李婉是苏憬涸的正室,苏憬涸一向尊重于她,能在苏憬涸身边有得一席之位,又能将后宅之中的女人管得服服帖帖,这样的女人必不一般。
这次李婉亲自迎出门来,许是听了什么风声,否则又怎会如此礼待于她。离殇对此人不敢半分懈怠,应和道:“夫人照顾的甚好,离殇没有任何不满意之处。夫人莫怪离殇不懂规矩便好。”
李婉脸上笑容洋溢,只是道:“妹妹怎会不懂规矩,反倒是在苏府让妹妹觉得不自在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便入得西苑,昔日离殇的住所已经清扫干净,离殇刚刚入得房内,便听得苏五夫人也来迎贺。一进房门先见李婉在此便向李婉行礼,随即便迎向离殇,离殇笑而一一应答,所说的不过是些场面的问候之话而已。不多时苏家五位夫人便到了四位,除了人称的四夫人未到,其余几位均已到齐,见到其余四位夫人,脸上虽依旧是笑容,但却是争相向离殇示好。
离殇自是不明所以,不知苏憬涸又背地里做了什么,平日对己一向避忌的人今日一一到齐,离殇想不明白便也只能疲于应对。
直到白敄回来,那群女子仍未离开,向来深闺女眷在无家中丈夫、兄弟、叔父在场便不可见亲眷以外的男子,白敄既已回来,众女子方才散去。
白敄面上有礼,送走苏家夫人后,便问离殇道:“殇儿,这是怎么回事?”
离殇单手揉着额头,眉头微皱,双目紧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我刚进府便是这般模样了,连一刻的安静都没有。”
白敄见离殇此状,上前立于离殇身后,伸手替离殇按摩着太阳穴,道:“那群女人如此喧闹,令你头疼了吧。”离殇闭着双眼,被白敄一按之下,面上一片舒适祥和之态,颇为享受。
离殇道:“是啊!幸亏我双目不视,看不见几位苏夫人的神情,要是看得见那就更是辛苦了。”
白敄轻笑道:“殇儿,我在太和街看了一处住所,改日我带你去看看,若是喜欢我便买下,带你搬出去住,如何?”
离殇道:“也好!哥,你不用陪我去的,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看便是。”
“你双眼不便,我怎么放心。殇儿,我们搬出去后,你便做我的…”白敄话到此处又即顿住,离殇问道:“做什么?”
白敄即刻转口道:“没什么。搬出去后,我再买个丫鬟陪你。”
离殇道:“不必了,哥,我眼盲心不盲,自氏城破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多一人多一份纠纷,现在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白敄道:“嗯,一切都依你。”
白敄看着眼前的离殇,离殇脸上平静柔和,许久未曾见到她如此安详的面容,道:“这样舒不舒服?”离殇轻声道:“嗯。”
“需不需要再重点?”
“就这样可以了。”说着离殇伸手拉住白敄,止住白敄的动作道:“哥,你也累了一天了,不用照顾我了。”
白敄扶开离殇的手,道:“今天军营里事物不多,并不累,你刚回来,可有什么想吃的?”
离殇笑着说:“唉,四位夫人一人带了一份心意而来,一人一口,我也吃饱了。”
白敄道:“那我给你按摩一下,让你放松一下。”
“哥,你的手法那么纯熟,只怕多被你按几下我便睡着了。”
“那你就睡会儿,有哥在,你可以安心的休息。”
离殇笑着道:“哥,这一世有你这个哥哥,我真的好开心。从前我虽然也有哥哥,可是他什么都和我抢,和我争,为了还他欠下的赌债便可以将我骗到夜场,任人糟蹋。可是无论他做什么,我的亲生父母却都护着他,都护着他。他们可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心好苦,真的好苦。”
离殇的嘴角虽有着笑容,然而眼泪却是一滴一滴滚落。
白敄从未见过离殇这样,手上便停下了动作,双眼满是震惊,半蹲着握着离殇的手,看着她泛着泪光的双眼,道:“谁糟蹋了你?你告诉哥,哥会替你做主,有哥在,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离殇惊觉失态,忙收住泪水,伸手拾去泪水,忙说:“没事了哥,有人救了我。”
白敄单手扶上离殇的脸道:“殇儿,你…你的哥哥…”
离殇忙打住白敄的话道:“哥,没事了,他们都死了,爱我的人,欺负我的人都死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白敄望着离殇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法说出来,脑中只是重复着离殇的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离殇已是许久未曾提及从前的事情,不知为何今日却又想起,不想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仍旧伤人心肺,虽然在白敄的面前已经收住了心思,然而心中依旧伤痛得似五脏六腑尽被掏空。
白敄心中五味陈杂,原本对离殇便充满疼惜,此时更觉心痛,对离殇不愿提及的往事却是更加放在心上,但是面对离殇却是只字不提。
白敄神色漠然,只是说:“既然都过去了,殇儿便别再想了,此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离殇笑而点头说:“哥,能有你这个哥哥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白敄并未说话,握住离殇的手便轻轻按捏着离殇手上的穴位,道:“这几日的奔波,你过于劳累,明日我给你请大夫过来,给你开些补药,你的手臂伤患未好还是谨慎一些。”
离殇点点头,白敄按捏的手法恰到好处,离殇只觉全身松懒下来,听了一日女人的絮叨,此时松散下来,便觉眼皮沉重,未有多久便昏昏睡了过去。
白敄见离殇已经睡去,叹息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微一起身,将离殇拥抱入怀。白敄那几下按捏却也点住离殇的睡穴,只在此时此刻才能将离殇拥入怀内。白敄心中久久翻着离殇那几句话:“我的心好苦,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