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门,五匹枣红色大马已在外等候,领头一匹体色均称,身形健硕,四蹄钢直有力,体型高大威猛,一看便知为千里良驹,此马乃是苏憬涸征战多年的爱骑,驰骋沙场,威猛无比。苏憬涸先乘上坐骑,苏憬洐其后,白敄及苏憬涸身边副将骑马跟于后方,马匹之后又跟着一队骑兵,骑兵之后,方才是女眷的车马轿子,离殇自然跟随苏府女眷从后搭轿前往。
一路之上,百姓自行沿街让开道路,队伍从中前行,离殇自轿内听着外面百姓的欢呼声,心中唏嘘不已,这样的声音是许久未曾听到,这样的欢悦是许久不曾有过,如此看来这苏憬涸确有治世的能力。离殇伸手微微将轿帘掀开,一缕阳光正巧从缝隙中斜射进来,即使离殇双眼不视,但依然感觉到了阳光的温度,离殇想今日是个明媚温暖的一天,外面定然春暖花开,和风曦心。
这一路走的极是平稳,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轿子便停了下来,环馨掀开门帘,牵引着离殇下了轿子。只听耳边人声鼎沸,举目望去,此处已到了浦江边上,浦江之上已经搭建起一座木台,台面宽约十米,平台上已按身份尊卑摆放上条桌座椅,正中间自然是苏憬涸之座,左右两侧,一侧为苏憬涸的正室李婉,一侧为苏憬洐,后方一侧为苏憬涸部下及抚安朝臣,一侧为苏憬涸家眷。离殇虽然眼不可视,然而却也可以想见。
环馨扶着离殇步上台面,离殇自然座于最后方边角之处,待座定便听见杯盘落桌之声,丫鬟们将佳肴一一摆放桌前,显然已经开席,开席不久只听隆隆的敲鼓之声,赛舟已经开始,离殇静静的听着,赛事的输赢在离殇的眼里了无意义,但在他人眼里却另有一番意味。此次比赛,参赛的是各个军营营队,博得头筹必然在仕途上赢得良遇。故而看台上欢呼叹息声此起彼伏,这声音让离殇想起从前,想起那段争名逐利的时日,那时的自己同样也是在赛场上拼尽全力,为的只是让看台上的虚影留下些许映像。然而时日渐过,当自己坐于那个位置的时候,看着别人的处心积虑,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才明白原来那时的奋力只是一场笑话。
离殇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听得身边丫鬟已将酒杯斟满,离殇独自一杯一杯的饮着,回味着那些岁月,回味着那个男人在旁的守候,回味着那段曾经甜蜜的时光,悔恨着那时的自己,不曾为他留过些许位置。
鼓声停止之处,赛事已经停止,只听前方杯酒相碰,道贺之声大起,听声音是苏憬涸麾下右旗营何将军的队伍赢得头筹此时看台上正恭贺敬酒,离殇依然自顾自饮,桌上菜肴未动一口,正当此时一股婴儿的奶香味传来,之后听到婴儿的呀呀之声。想来是小姐睡醒了,奶娘送来给苏五夫人。
此时小丫头还只是刚刚满月的婴儿,咿咿呀呀的啥是好玩,苏憬涸甚是宠爱此女,此番盛典便也将这小丫头带来给众人看看,同时也乘此机会恭贺小丫头满月之喜。苏憬涸见奶娘送小婴儿过来,忙将奶娘唤来,将小女儿抱在怀中,疼爱之情可见非同一般。
众人忙上前道贺,此时白敄乘此机会走至离殇身边,伸手拉住离殇的手腕,止住离殇送入口内的酒水,离殇自然知道那人是白敄只道:“哥,你怎么来了?”
“你从不喝酒,怎么这次如此没有分寸?”
“哥,殇儿失仪了。”说着离殇起身,此时离殇微醉,步态已然不稳,刚起身便向侧旁跌去。白敄忙伸手扶住离殇,离殇轻轻将白敄推开道:“哥,殇儿不胜酒力就此先行回去。”
白敄刚想拉住她送她回去,不想离殇摇了摇手,跌撞着向台下走去,白敄见四周人多口杂,不便再追,忙命环馨跟上,环馨扶着离殇下了看台,将离殇扶上轿,轿子刚刚走出没有多远,离殇便止住轿子,从轿子内出来,扶着路边的树干呕吐起来。环馨在旁伺候,自然对此不胜厌烦,只是碍于主仆之分,方才留于离殇身旁。
环馨将手帕递予离殇,离殇擦了擦嘴角道:“环馨,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吹吹这河风,醒醒酒气。”
“小姐,你双眼不便,还是回府吧。”
“我说了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若怕白公子那儿不好交代,自有我担待着。”环馨原本对离殇不慎满意,此时离殇话说得毫不客气,自然令环馨更加不满,便道了声:“奴婢知道了。”说完带着轿夫离开。
离殇扶着树干直起身来,胃中的食物已经呕吐干净,此时离殇方才觉得胃中舒服了许多。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日头正毒,火辣辣的烤着离殇,此时一阵河风吹来,离殇贪凉,迎着风吹来的方向向河边走去。
“孟白,你曾说我行事毒辣不留余地,你说这话说的我好是伤心啊。”离殇满口的酒话糊里糊涂的说着,人便已走到了河边。离殇酒劲刚起,走路已是歪歪斜斜,离殇双眼自是看不清楚,即便是看清楚了,此时的离殇也难以辨别这时的自己已经步入河水之中。
离殇半醉而行,一个踉跄跌落在河滩之上,水刚刚没过脚踝,虽不深,却较为寒凉,即使如此却也未能解了离殇的酒劲,只听离殇口中依然呢喃道:“孟白,我是气极了才那样对你,这世上仅有你一人对我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离殇说着,眼泪已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妆化了,粉卸了,脸上一片狼藉。离殇口中一直念着“孟白、孟白……”正说着,突然一股巨力自后面袭来,将离殇提起,之后离殇的头被按入水中。离殇挣扎着,挣扎间只觉力道未减,水似乎越灌越多,气息越来越弱,正当离殇即将溺毙之时,一人将离殇从水中捞起,按压着离殇的小腹,迫使离殇将水全部吐了出来。
此时离殇方才有些许清醒过来,此时离殇大口的喘着气,那人方才放下心来,离殇半睁着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只听离殇伸手抚上那人的脸庞道:“孟白,你回来了,你原谅我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说着离殇拥入那人怀内,嘤嘤的哭泣起来,未有多时便昏厥了过去。
那人叹息一声,将离殇扛在肩上大步往苏府而去。
待离殇醒来之时,已过去了一日,离殇只觉头疼欲裂,伸手往额头上拍着,疼痛之感却怎么也不曾减少,于是离殇拍的更重,这时离殇的手突然被一人拉住,离殇恍然,问道:“孟白,昨晚我又喝多了酒,头痛的厉害。”
“殇儿,谁是孟白?”
此时离殇方才惊醒,原来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黄粱一梦,离殇愣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哥,昨天我喝酒喝糊涂了,让哥哥担心我了。”
白敄双眉紧锁道:“殇儿,昨天你为何下轿独走?”
“轿子癫得我胃里难受,我便下轿走走。”
“那你如何遣走环馨,你双眼不能视物,如何能够独自在外?”
“哥,是妹妹思虑不周全了。”
“我问你,是谁把你推到河里的?”
离殇愣了一下,思索了一番道:“哥,许是我不辨方向,自己掉进了河里,没有人推我。”
白敄听闻眉头皱了起来,离殇脖颈之后有明显的红痕,正是五指的形状,显然是被人从后掐住浸入水中,只是离殇酒后无所记忆便也不在追问,便道:“殇儿,以后不准你一个人出去,你可知道,这次你差点淹死在浦江之中。”
离殇听闻忙应道:“是,哥,殇儿知道了。”白敄听到此处便不再责问只是道:“好了,殇儿,来喝了姜汤,暖一暖身子。”说着白敄将姜汤端来,递予离殇,离殇接过去低头喝着,白敄看在眼里,心中却想着其它的事情,对离殇落水之事,暗自留了心眼。
待离殇喝完姜汤,白敄又问道:“殇儿,那孟白是何人?”离殇愣住思索了一番道:“哥,他是我从前的同乡。”
“你们订过亲事?”
“哥怎会这样问?”
“殇儿,昨夜你整夜叫着孟白这个名字。”离殇神色一暗,顿了片刻道:“哥,他已是他世之人,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白敄听闻此话,心中确有一丝暗喜,再看离殇脸上的神色,虽未流泪却似哀哭一般,心中不免又泛起一丝苦痛,暗想此人既已离世,自与离殇相处已有五年,五年之中离殇从未提及,那人想来离世已超五年,但在离殇的心中却绝非一般,五年中离殇每每噩梦缠身口中必然唤着这个名字,白敄从不曾开口询问,然而心中却已是百思不得其解,此番问询已是话到了喉间,不问难解心头之疑,不得不问。
此时问来,白敄心中尽皆释疑,却更加心疼离殇,处处为离殇打点,处处费心,离殇只觉生活之处是处处受限,处处管制,离殇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