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氏城围困之时已过了七日,七日之中离殇伤口虽未痊愈,却也行动自如。这日苏憬洐派人来请,刚到官衙,便听里面传出白齐与苏公子争执之声。
只听白齐异常激动的道:“草菅人命,草菅人命,你这样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离殇破是疑惑,进门问道:“爹,出什么事情了?”
白齐摇摇头,坐回座上,闭语不言。苏憬洐见离殇入堂回应道:“白小姐来的正好,我正与白大人商量调兵之事。”
“调兵?”离殇眉头微皱,复又问道:“苏公子说调兵是何意?”
“如今氏城已转危为安,驻扎于城内的三万精兵理应撤去。”
离殇听闻,心中一沉,转向白敄道:“哥,你如何看待?”
白敄听离殇问及自己开口道:“郕军虽然撤离,然而现今局势动荡,难保郕军不会折返,现在撤军为时过早。”
“白兄,郕军西攘为隶军围困,此时军队急速调往西攘,在此时机当当机立断截堵郕军,若以我三万精兵能拖住郕军,令西攘为隶军所破,对我朝百利而无一害。”
隶军,此势力起于西北蛮族,头领荼悍,年岁未过三十,然而其平定西北蛮族大大小小二十余部落,统帅一方。现今乱世之中,荼悍率兵南下,与郕军同起瓜分天下之势。
白敄深思良久,回头望向离殇问道:“殇儿,你有何看法?”
“苏公子所说不无道理,只是离郕军攻打我城已过七日,郕军此刻驻扎何地,我方均不知晓,贸然出兵,恐怕只会中了对方的埋伏。”
“白小姐有所不知,从郕军撤军之日我便派探子一路尾随,此七日毛客钟并未前往西攘,军队驻扎于河贡城外。”
“河贡?”离殇眉头微皱,道:“看来郕军是想抢夺粮草。”
“不错。既然知道郕军的意图,我岂能让郕军抢我百姓粮草,助他解围城之困。”
“苏公子所言极是,不知苏公子有何打算?”
“我来此一是告知白大人撤军之事,二是想请白大人将城内所有男人召集起来,组编成队,随军出发。”苏憬洐才说到这里,白齐又接口道:“撤军若是苏将军之意,白齐绝无异议,然而我城内百姓你却休想带走。”
苏憬洐眉头微皱,白齐一语明显挑明苏憬洐未有官职之实,此时搬出苏将军对苏憬洐却是极大的不敬,离殇暗自思索,若苏憬洐怪罪当如何开解,却不想苏憬洐并未动怒,仍然耐心劝道:“白大人,如此乱世,百姓理应以国家安危为己任,苏某不才,愿当炮足,此次出兵定然冲于百姓之前,白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更应该以维护我朝利益为重。”
白齐听闻道:“身为朝廷命官,应视民如子,岂能将百姓推入虎口?”
“白大人此言差矣,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岂可只顾及自身安危?”
“苏公子,你可知自战乱开始,城内青壮年已经编入部队,城内已无兵可征?”
“白大人,按我朝吏律,男子二十以上,六十以下均需服役,家中凡有一人服兵役者,家人可免……”
“够了。”
听到此处白齐已经忿然离席,丢下离殇、白敄留于现场,颇为尴尬。苏憬洐顿在原地,见白齐离开,脸上微有怒色,但并未怪罪,只对白敄道:“白兄你还是好好劝劝你父亲,苏某在此先行告退。”
这时屋内仅剩下白敄和离殇,白敄让冬禾续上一壶茶水,问道:“殇儿,你如何看待?”
“爹爹宅心仁厚……”说到这里,离殇停下。白敄将茶水递到离殇手中,见离殇双手合并端着茶杯,热气冉冉上升,蒸腾得离殇脸色泛着红润。
白敄道:“苏公子此番激进了些,这般征兵对百姓来说过于残忍,难怪爹爹这般生气。”
“哥,此番机会得之不易,倾囊一搏到也不为过分,若这次的牺牲可以换来长久的太平,到也合算。”
这番话到让白敄有些意外,但看向离殇,只见其面色平和,眼神平淡,反倒令白敄暗想,是否是自己过于妇人之仁。
撤军之事异常迅速,苏憬洐走后第二日,军队便整装出发,白敄留于城内,目的却是征集队伍于后赶上。白齐异常反对,对此对白敄不理不睬,离殇从中周旋,私下里征兵继续。然而此间征兵之事均为离殇所为,白敄不愿看离殇与白齐争执,便从中担下所有过错,任由离殇作为。
在离殇的征召之下,队伍很快集结,白敄未敢耽搁,即刻带领队伍与苏憬洐汇合。队伍出城之日,白齐立于城墙之上目送军队远去,然而老泪纵横,久久不愿言语。这些离殇与白母看在眼底,却从不劝解,然而此番队伍远去之景,投射在离殇的眼内却是别样的风景。在离殇的眼底,眼前不在是漫天无边的黑暗,而是凯歌归来的红色,淹没一切悲伤和牺牲,只剩下欢呼与赞誉,而离殇久久沉静在其中。
事情的发展远远不会朝着设想的那般进行,这或许就是苍天永远在上的原因。所谓天,永远无法给你十足的苦楚,也不会给你十足的甘甜,人总是在这半苦半甜中无法满足,苦苦挣扎。
军队走后三日,城内一切平静,但从军队离开之日起,白齐召集了村内剩余的劳力,集中于城门之上,日夜监视着城外动静,而他自己便搬出了家门,吃住皆于城门之上。
如今白齐一心用于防守敌人,城内其它事物皆未用心,自是离殇从中决断,即便如此,每日离殇依然亲自送膳食于城门之上,以此白齐对征兵之事的不满方才消减了些许。
这日离殇同往日一般送膳食至城门之上,白齐正眺望远处,缕翠扶离殇走到白齐身边道:“老爷,小姐来了。”白齐道:“殇儿不必每日都来,你身子还未好全,这些事情让缕翠一人做便是了。”
“爹,女儿出来走走对身体也是好的。”离殇回答道,又语:“爹,官道上可是仍无一人?”
白齐道:“是啊,殇儿,你哥此去也不知怎么样了。”
“爹,哥此番前去定能带回好消息,您放心吧!”
白齐摇摇头,也不在说什么。离殇眼不能视,却也感觉得到,忙道:“爹,先吃饭。”说着离殇转身,缕翠将食盒打开,饭菜极其简陋,仅一碗青菜白粥,离殇道:“爹,我看你最近食欲不振,今日煮了白粥,您多少吃点。”
白齐道:“殇儿有心了。”说着,白齐接过那碗白粥,正在此时,离殇忽觉城外气流急转而来,当下向白齐所在之处猛扑过去,随后传出“铛”的一声,一支箭羽插到了木窗之上。离殇扑倒之时,原本愈合的伤口为之裂开,疼痛感顿时传遍全身。
然而此刻离殇并未顾及伤口,脑内已是空白。
事情如白齐所料,郕军突袭,此番羽箭出其不意,城墙之上死伤一半,此时哀嚎声起。加之目前氏城之内仅有老弱病残,守城之人也多为老者,氏城此刻犹如无羽的飞鸟,破城只在顷刻之间。
正在离殇失神之时,白齐已重整旗鼓,应对已经拉开帷幕的大战。郕军弓箭手万箭而来,紧接着便是步兵攻城,白齐整顿未亡之人,应对郕军攻势,同时吩咐缕翠带着离殇离开城楼。缕翠拉起还未回神的离殇,将她推送至楼梯处,离殇此刻方才醒悟,忙道:“我不走,我不走。”然而在缕翠的拉拽下,其它士兵的推攮之下,离殇只听到缕翠叫道:“小姐,快走。”及白齐高声道:“殇儿,快走,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此时的城内已经乱成一团,百姓无不四窜逃走,街道之上人声杂乱,缕翠拉着离殇穿巡在杂乱的人流之中,此时离殇伤口渗出的鲜血浸湿了外衣,身体的疼痛及奔跑中消耗的体力,使得离殇难以支撑,摔倒于地。这时缕翠方才注意到离殇伤口渗血,缕翠忙伸手捂住离殇往外渗血的伤口,哭泣着大叫道:“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然而缕翠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群及车马的奔跑声中。缕翠哭泣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可怎么办?”
离殇深深的喘着气,想起在家的母亲推着缕翠道:“缕翠,快回去,通知夫人快走。”
“小姐……”缕翠满脸泪容,口不能言,只是摇着头道:“小姐,我不走。”
离殇微微摇着头道:“缕翠快回去,以我现在的情况,带上我谁都跑不了,回去,快回去,接了夫人,再来找我,缕翠快去,快去。”说着离殇推攮着缕翠。
缕翠欲搀扶起离殇,一起回去,然而试了几次,离殇依然无力起身,缕翠哭的更甚。离殇知道如此下去谁都无法离开,只得道:“缕翠,扶我到路边,你先回去,取了马车来接我。”如此一来,离殇勉力支撑起身子,在缕翠的搀扶下移到街边,缕翠将离殇靠放在街边的土屋旁,方才缓缓起身,一步一回头的离开,直奔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