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波的难民已经走在了前往杭州城的路上。杭州府的府尹得知以后,打算不理不睬,找不到吃的,从哪里来就得回到哪里。
府尹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自己治下的人都可以不理,不是自己治下的人,更可以不管。前提只有一个——只要这帮人不造反。
候老师不能这么想,因为这帮难民是冲着他候玉章来的。
陆雪春的打算很简单,把几个领头的难民一刀抹了,没有了带头的,其他小群众就不值一提。
让陆雪春打这种算盘的,当然不是他对候爷嘴上所说的这种考虑——真正的目的是,候府此时此刻越乱,对付候老师便越容易。
九飞狼的李乾坤这么干,正是陆雪春求之不得的。
只要候老师一死,整个候府的产业,财富,权势,都会改姓陆了。
候明康招呼江南双杰,随时候命,外面一有叶泉的消息马上出去支援,把皇粮弄到候府里面,变成候府的口粮。这也是候玉章的主意。面对几万的难民,屠杀肯定是不可能的,传出去还对候府的声誉极其不好,影响自己洗白的良好形象。
但是也不能让难民那么长远的来一趟,又把人轰回去。用朝廷的粮食安抚难民,一是树立好的形象,二还能发动难民支持自己,让自己的江湖地位更加稳固。
在这种时候,叶泉能否带着二十万担粮食安全返回候府,至关重要。
一扇扇巨大的玻璃,形成一个巨大的镜像反射式迷宫,叶泉还困在里面。
里面埋伏着的杀手,没有一个能够杀死叶泉,反而死在叶泉枪下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叶泉路过的每一条路,都有他杀死的人,但是很快他又能见到自己脚下刚杀死的人。脸熟,是因为他又绕回了原路。
玻璃迷阵机关重重,杀手众多,纵使叶泉不会有生命危险,也逃不出这个巨大的玻璃阵。
黄树升要的就是这效果。“老子杀不死你,也要把你耗死在里面。”这条“黄鼠狼”并不擅长进攻,武功也一般,但是鬼点子鬼主意特别多,总有一款适合想要对付的敌人。
“明天就是七月十四了,”黄树升对着手下“废柴”说,“今晚天黑之前整死他,让他明天过节。”
“废柴”见老大下了命令了,又往玻璃阵里增派了人手。
叶泉慢慢发现,玻璃阵的玻璃还是能够移动的,随意变道,让人更加容易乱。
围得越久,粮食便越容易受到闪失。
起码叶泉是这么想的。叶泉所想,跟黄树升想的并不一致。
为什么不一致?因为杀手是杀手,黄鼠狼是黄鼠狼。杀手讲究快,准,狠,效率当道,第一时间解决对手,自己才不至于会死。黄鼠狼胜算在握,更像是想玩玩这只小老鼠,到嘴的肉不会掉,到手的粮食不会飞。
叶泉第一要务是杀出去,不被这些该死的玻璃围困住。这么多次的置之死地,他已经习惯了,杀人杀得刚有点烦躁的情绪,很快冷静下来。脑子变得跟他的枪头一样冷。
冷静下来的头脑,其他器官也会变得更加敏感,比如耳朵。叶泉听刀玻璃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废柴”带来的人正在不远处,准备从玻璃迷宫的两个出入口进来。这两个口,居然距离自己都不远,找到出口,就能杀出去!
一个侧身,一杆枪捅向他左边的玻璃,玻璃又碎了,旁边的玻璃迅速被人移动补充上来,见到下面的脚步,叶泉的枪已经插在了这些脚上。
玻璃镜面上不止有人像,还有人的血迹撒在上面。辨认哪些场景是真实的,哪些是镜像,透过玻璃的血迹一眼就知道。
死了这么多人还是没能够把叶泉困住,黄鼠狼精心布下的局,让这些人白死了。
外面要进来的人,已经没有进来的必要——叶泉已经把这个阵给破了。玻璃阵里面还能够站着走出来的人,无论伤重不重,也全跑了出来——躲在里面已经没有意义。
这么一种方式的里应外合,在叶泉眼里无非也只是一群残兵败将罢了,一壶茶的功夫,他们全死了。“废柴”如果知道自己会死在这杆不长眼睛的枪下,他一定极其痛恨黄树升让他带着人来送死。
对黄树升来说,也是一个后悔的决定。因为叶泉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放眼天下,没有一家药房是有后悔药出售的。
“你还能够站在我面前,说明你还是个人物。”黄树升说。
“我还能够站在你面前,说明你太把你那阵法当一回事。”叶泉说。
“如果你一粒大米都带不回去,”黄树升说,“你觉得候玉章还会想见到你吗?”
“那你觉得你能一粒大米都带走吗?”叶泉反问道。
黄树升冷笑道:“我带不走,你也不要指望能够带走。”
得不到的,也不能让自己的敌人得到。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它。
决不让对手从自己手里占到一丁点便宜。
叶泉知道,这批粮食运走很困难,想要毁掉却很容易,一把火上去,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叶泉看着黄树升的那把嘴脸,感到丑陋无比,心生厌恶。
自己的手上还有几十人,数百人非死即伤。站在黄树升身后还有成千人,他们随便往天上发射个信号,距离最近的援军也会很快地赶到。
从人数实力上来说,叶泉完全不占优势。
“你是带不走,”叶泉对黄树升说,“因为你人也走不了。”
一束反射的光芒从黄树升眼前一晃而过,黄树升的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全是血。锋利的枪头划破了他喉咙的动脉血管。
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因为出手太快。直到黄树升的身体晃了两下,躺在地上。
“不怕死的,可以来试试这杆枪的味道。”叶泉对黄树升的部下们说。
黄树升旧部本就是一帮痞子混混大组合,黄树升给他们吃喝给他们钱,他们为黄树升卖命。如今老大都死了,还要为谁拼命?
他们的背后,有的人一样有着家庭,有着老人女人小孩需要等他们养的,等着他们回去吃饭。有的人尚未有家庭,他们的家庭就是他们自己,白白送死不如留一条命喝酒玩女人。
再说,就这么回去见到李乾坤,老大都死了,谁还相信他们能够活着回来?
反正,没有人想死。
叶泉又说:“我这缺人押送粮食,谁愿意跟我回杭州候府?”闯荡这么多年,知道物尽其用,更知道所谓的英雄,人前马后的硬汉,走投无路时什么都会干,这时候主动发出邀请,也算是给他们了一个台阶。
“我就说一遍。不强求。”叶泉说。好歹是在大帮派混的时间长了,向来是欺负别人惯了,本还犹豫,经叶泉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运起了粮食。
“回去吧,出来时间长了老头容易发现。”杭州的一处住宅里面,一个男人刚穿上内衣,爬起床来,对着床上的女人说,“我稍后就回去。”中午时分,两人刚刚行完鱼水之欢,通常男人做完这件事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默默睡去。但是男人现在完全没有睡意,反而特别清醒。做贼心虚,做偷人的贼,更加容易心虚。
女人埋怨说:“每次出来都慌慌张张,匆匆忙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了。”男人说。
“你知道,我并不想回去候府伺候老头子。”女人爬起床来,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
“快把衣服穿上再说。”男人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现在还轮不到你不想,因为他是候玉章。”
女人边穿衣服边说:“你陆雪春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对他了如指掌,头号红人,怕什么。”
陆雪春紧张地掩住她的嘴,低声骂道:“你他妈疯了?怕别人不知道是吗?”
认真地看往外面看了一下,又听了一下,确认四处的门窗周围,屋子周围都没有人,陆雪春才定下来,说:“邹泳,就是我对他了如指掌,所以才怕。”
“你陪他睡在一起也有六年了,难道你不清楚他的性格?”陆雪春说。
这个叫邹泳的女人穿好了衣服,人也逐渐冷静下来,默默听从了陆雪春的话。确认四周无人,一个妙曼的身影慢慢打开房门,从陆雪春的眼里越走越远。
自从候老师的原配夫人去世以后,邹泳就是候玉章五个夫人当中最受宠溺的女人。基本上,候老师不用处理什么大事的晚上,都是和邹泳睡在一起。
所有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像候老师这样英明一世的男人,更是不例外。能够成为候老师的床边人,邹泳更加是女人中的极品。长得漂亮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邹泳比其她女人更加懂得使用手段。
候老师另外四个夫人也漂亮,论容貌,邹泳甚至只能排到第三,若论聪明,邹泳无疑是最懂得做人的——不然绝不会得到候老师充分的信任,以及让另外几个女人嫉妒的宠爱。
最受重用的手下跟自己最宠爱的女人搞在一起,双双背叛自己,候老师知道会是什么感受?
如果这对背叛自己的狗男女还想要自己命呢?一个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最受自己宠溺的女人,想要自己的命。一个办事从未让自己操心过的手下,聪明,办事放心,武功绝顶的手下,睡了自己女人的同时,还想要自己的命,又该是怎样的心态?
这一切,对候老师来说,细思极恐;这一切,候老师尚未知道。
未知道,算是短暂的好事,抑或是迟到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