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候府也没闲着,在招待贵宾。撤宴以后,侯老师和贵宾在喝茶。
侯老师在家里和给他借了三千兵力的将军严宏祖喝茶,沏上一壶西湖龙井,给严将军倒了一杯又一杯,侯老师说:“多谢严将军赏光到府下,在这么美丽的夜晚跟我喝茶。”
严宏祖喝上一口茶,对侯玉章说:“候老师客气了,严某久仰老师多时,能喝上侯老师一杯茶,也是我严某的荣幸。”
候老师知道严宏祖好茶的同时,还很好酒,他吩咐管家沈逊拿了珍藏多年的一坛剑南春送严将军,对他说:“哈哈,将军那就要多来我这了。对了,这点心意就请将军笑纳了。”
严宏祖说:“候老师家真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都有啊,那我就谢过侯老师了,哈哈。”
候玉章摆摆手说:“说感谢的话,该我感谢将军借兵给犬儿啊,他从小就崇拜像你这样驰骋疆场的人物。”
严宏祖说:“侯老师过奖,过奖了,我的兵本不该去包围候府开的客栈,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候玉章说:“这不我们家的客栈住进了贼嘛,这也是严将军维持安定做贡献啊,要不,我和严将军再来一杯小酒?”
严宏祖说:“吃饭的时候就感受过您的酒了,美酒喝起来总容易让人停不下来,咱们还是喝茶,喝茶。”
没人怀疑严宏祖的酒量,候玉章当然也知道这带兵打仗的将军能喝。
严宏祖不想喝的原因只有一个——饭后闲聊,他更喜欢茶。
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云来客栈,陈迎州还在求情。
“要不候公子您往我脸上也抹上一坨屎,什么屎都行。”陈迎州弯着腰,仰头看着候明康。
“我要是说不行呢?”候明康问道。
陈迎州哭丧着脸,跪下来说:“候公子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您留我条命!”说完跪着爬向候明康。
候明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脚飞起,踢在陈迎州的身上,陈迎州一个仰翻,又爬起来抱着候明康的腿求饶,这时候的陈迎州,似早已忘记了男人的尊严,颜面。当着他两百来个兄弟的面,全然顾不上自己当老大的形象,把不为所动的候明康双腿张开,主动申请从候公子的胯下爬过去。
这时的陈迎州更像一条狗,但他并不在意,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活下去,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要生存下去的艰辛、残酷——颜面相对于自己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把颜面赚回来。
他现在只能讨好掌管着自己性命的候明康,这个少年只有吭一声,外面的箭就会把他射成马蜂窝,里面的刀剑也会把他砍成碎片。
站一边的陆雪春看得恶心,忍不住一剑刺在陈迎州的腿上,说:“败类。”
候明康还在气头上,一脚踩在他腿上的伤口。陈迎州只飙冷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好像明白,这少年哪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他决定赌一把,赌注当然是自己的性命。这个赌局,他输不起,输了就连玩下一局都没机会了——输的后果是死。不赌,死的机会更大。赌赢了,命运就还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陈迎州又爬近了候明康,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迅速夺过候明康的剑,手里的剑已架在候明康的脖子上。这个本来就是游走于中原地区,干着无数敲诈勒索杀人越货勾当的主儿,来到杭州本来也是为了趁着乱世捞便宜,这下突然间感觉自己干了一票大的——毕竟候老师的儿子已经落入自己手上。
要知道,时间往前的一刹那,自己的命还是悬在这位候府少爷的口中。关键时刻,还是需要靠自己的本事。
只要他手上的剑往候明康的脖子一抹,候明康这性命就终止在这个晚上了。
“陈皮,还愣着干嘛,都跟上来准备撤!”陈迎州又对候明康说,“不想死的,就让你家的人滚一边去!”
候明康还未开口,里面的军队都已给陈迎州让开一条路。陆雪春也不敢怠慢,说:“放开我们少爷,我放你一马。”
陈迎州让几个手下走在前面开路,还让候明康挡在他前面,防止被外面的乱箭射死,冷笑,说:“老子还会相信你的鬼话?说到底你们也是候老师家的狗。”
只要候明康还在自己手上,他们就不敢轻易下手。陈迎州的判断没有错,要是候家公子有什么闪失,这三千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承担得起责任。候明康要是死了,三千人的性命都难保,这个赌局,陆雪春也照样赌不起。
赌不起,就唯有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再动手。
陆雪春对已经走出门口的陈迎州说:“你出了这个门,等你觉得安全了,请你也保证我们少爷安全。”还对外面的兵说,“让他们走,不要放箭。”
陈迎州等人已走出两百米远,他腿上伤口的血流了一地,明知道如果这么带着候明康一直逃跑,肯定未逃出杭州城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陆雪春带人一直跟在后面,就等放人。陈迎州威胁说:“如果还一直这么跟下去,我不能保证候公子会出点什么意外。”
“我们停下来便是。”陆雪春说,又给带兵的统领官使了一个眼色——安排人暗中继续跟着。
陈迎州一个剑柄打晕了候明康,把他扔在路上,意图跑得更快,也能让追兵顾着候明康而不至于追过来。
陈皮说:“大哥,要不直接把这小子结果了算了。”
陈迎州给了陈皮一耳光,说:“这小子要是死了,我们还活得了吗?走!”
陆雪春走上来扶起昏迷的候明康,吩咐官兵们道:“给我追!”
三千人追两百人,弓箭手还在后面放箭,可以预料到后果是什么。
一百多人已成为活靶子,被乱箭捅成了蜂窝状。被追急了的陈迎州一咬牙,说:“都跳进西湖,游过去!”
有人已吓得六神无主,说:“不会游泳的怎么办……”
陈皮说:“都听大哥的!”
陈迎州已到西湖边上,说:“别他娘废话,不想当那活靶子的就给老子下水!”
说完“水”字,白天叫嚣着要一脚踢候明康到西湖喂鱼的他,现在他自己倒先到西湖喂鱼了。
西湖并无吃人的大鱼,但是西湖岸边上有追杀他们的官兵,有置人于死地的弓箭。
所有逃跑的人无一没有跳进西湖里。已经瘸了一条腿的老大自然顾不上他们,不会游泳的,被灌进几口西湖水,扑腾几下,打起水花,沉到水里淹死,飘起浮尸。弓箭是不长眼睛的,射到水里,不会因为是浮尸就会变道,所以这些淹死在水里的人的下场是跟“草船借箭”的草船一样的。
会游泳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唯一的好处就是比不会游泳的人多活了几分钟而已。在路上逃跑,都逃不过会飞的弓箭,更别提在湖里游了。就算是湖里的鱼,没事出来水面透气都被箭射死。会游泳的人没有辜负弓箭手们,也全被射死,从岸上看,浮尸的这一片湖里面插着的全是弓箭。
官兵们清数死人的时候,没有发现陈迎州,也没发现陈皮的尸体。他们两个人逃掉了这一劫,因为这两人在湖里用死人为他们挡了不少箭,潜在水里,陈皮还在附近抢了条船,让两人逃出了杭州城。
陈迎州陈皮两人一路逃跑,逃到了不远的葫芦谷。一个两边都是山,中间只有一条峡谷,两山夹一谷,看起来像个葫芦的地方。
实在受不了陆雪春那一剑,陈迎州觉得他这条右腿再不医治,不仅腿保不住,伤口感染,命也没有。
这难兄难弟商量着怎么对策,陈皮说路过的这片沼泽地,百草在那里生长,凋零以后又经腐蚀成为泥土,估计那里有一些草药可用。
只是两人都未曾学过医术,陈迎州说:“那你知不知道那些是治伤有效的草药?”
陈皮摇头。
陈迎州骂道:“那你说来有个卵用。”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刚跳完西湖的他,又跳进了这片沼泽地——说不准发酵的草药有功效,搏一搏。这时已经天亮了。
伤口感染很严重,跳进泥浆里面,更加变本加厉——那么脏的泥浆泡伤口,陈迎州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何况投的还不是医,是病急乱投泥。不到半个时辰,陈迎州觉得不对劲,但是也爬不上来,便让陈皮把他拉上来了。
天亮以后的葫芦谷,让两人看得更加清楚。如果有人在此驻扎,也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只是陈迎州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又饿,伤口又红又肿,这条腿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个到此采药的老头经过,印证了陈皮所说这里有不少草药的看法,也让陈迎州看到了一线希望。
陈皮求老头救他大哥一命。
老头看了陈迎州的伤势,说:“受了伤还走了那么长的路,加速血液循环,血液带着伤口感染形成的毒走到了内脏,要是再晚半天,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陈迎州被老头用药敷住伤口,随老头到了山脚的茅屋。这是老头的房子,也是草药摘下来暂时的归宿。
老头治好了陈迎州,但是也永远落下了无法治愈的病根——陈迎州的右腿已残疾。
并不甘心的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握住老头的衣袖说:“我不想当瘸子,给我想办法治好我的腿!”
老头摇摇头,说:“老夫也是有心无力啊。”
陈迎州激动地说:“你不帮我,我杀了你。”
老头说:“你杀了我,我也是没办法帮你。”
陈迎州把老头推倒在地,掏出腰间的刀,说:“老头,那就对不住了!”
刀正要砍向老头,陈皮惨叫一声,已经断了气。陈迎州只看到陈皮的喉咙已经被一杆枪穿过。枪头染上的血还往地下滴。
“没想到人家救了你一命,到头来还得搭上人家自己的命。”叶泉说。
“关你屁事!”陈迎州说,“你杀了我兄弟,你也得给我留下一命。”
叶泉说:“我看行,不过你得先跟我去见候家少爷。”
陈迎州说:“我站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抓我去啊。”有底气这么说,是因为陈迎州毕竟也是个江湖老手,武林高手,华山派的三当家长老都跟他打过平手,虽然他如今已是瘸子,但是能耐还是未荒废。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拿你的头去见候府少爷而已。”叶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