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让叶泉去执行杀侯老师的任务,足见这件事的难度之大。只有让叶泉去,才有机会使没有把握的事变成有把握的事。需要使用到叶泉的追魂枪去办的事,绝不是什么易事。既然需要追魂枪,那买家给老大的费用一定是笔大数目。对于这件事,老大给出叶泉的时间是半年。而以前的任务,叶泉完成的时间从未超过半个月。
跟所有的职业一样,以杀人为自己的职业,按说应该是热爱这一行业的人才有机会更上一层楼,成为一名高手,哪怕成不了高手,也不要成为别人猎杀的对象。
叶泉并不这么认为,“这又不是在杀猪,熟手了就是个好屠夫了。”一次在南竹林,厌倦杀人的叶泉喝多了酒,这么对老大说。老大当时的反应是,“可是我不想你被别人当猪杀了。”也是那一次以后,老大再也没有轻易安排叶泉去完成事情。
除了老大以及南竹林的兄弟姐妹,没有人认识叶泉,纵然叶泉没有一次败绩,死在他枪下的高手数不胜数,然而江湖上依然没有人知道谁就是叶泉。大家记得的,只有“南竹林”。因为这三个字,就是杀手行业的标杆。
手里捧着一坛竹叶青,往嘴里灌了几大口以后,叶泉会问自己,“为何非要杀人?”
“因为不杀人就没钱,没钱就没酒可喝。”这大概是叶泉内心最悲哀的想法。依赖着这种借口,一个个的高手倒在叶泉的追魂枪下。在他眼里,很多人的性命就是连一口酒都不如。
上一年的清明,下了点小雨,路上泥泞湿滑。树上长出不少的嫩叶,山上的草均沾着透明的水珠。
李天翔带着门徒弟子近千人在山上拜祭他那逝去的父亲。雨水滴在红烧乳猪上面,顺着发出油光的猪皮上滑下来,香烛烧到一半就被雨水淋灭了。李天翔又让手下点燃了香烛,说“爹,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擎天门千秋万世,代代繁荣!”
叶泉从发着绿芽的大树飞下来,一道光一闪而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回事,李天翔已经躺在了他老爹的坟前,擎天门的弟子们已需要为自己当家的准备后事了。
一枪穿喉。叶泉的手中已经拿着自己的追魂枪,是左手。“想活着度过这个清明节的,滚。”叶泉背对着这帮人,冷冷地说。
没有人走。擎天门的人并不是不怕死,而是低估叶泉的能力,自己的掌门人李天翔会死在他左手的枪下,是因为这个脸色苍白年纪轻轻的人玩阴的,搞偷袭。
误判对手的实力,往往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里的“很大”就指性命。
代价就是,这座山上多了近千条尸体。追魂枪的枪头,来不及被雨冲洗干净血迹,又沾上了新的血迹。雨落下来,酿成血水,流到山下。这一年的清明节起,江湖再无擎天门。
叶泉本不想杀掉这些人,他们有的人也是高手,想靠自己一身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有的人有家有室,也许老婆孩子就等着他们回家吃饭;或许还有一些人,像他一样好酒,就等着李天翔回去和大家烤只羊,暖上两壶酒和他们喝上几口?
但是不想又能怎么样呢,不想就可以停手吗?你不杀他们,并不代表他们的刀剑不会杀掉你。这就是乱世下的江湖。
绿柳院是一所远近闻名的风流场所,是男人们的天堂,无论是盛世亦或是乱世,绿柳院始终是天堂。叶泉毫无疑问是男人,这晚上他找了两个姑娘陪她喝酒。
只有酒才让他暂时忘却了杀人时带来的厌倦,烦闷,压抑的心情。坐叶泉右边的姑娘给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叶泉右手接过来一饮而尽。姑娘把叶泉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腰间,说:“客官这样搂着樱桃喝酒更有情调一点呢。”
叶泉把手缩回来,微笑道:“那样我就没手举酒杯了。”
樱桃说:“左手也可以喝酒呀。”
叶泉说:“左手是用来赚钱买酒给右手喝的。”
坐叶泉左边的姑娘给他倒了一杯酒,叶泉夹起几颗花生米吃了,照旧是用右手接过酒杯。
“那你左手现在不是很清闲?”左边的姑娘拿起了叶泉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娇声娇气挑逗道,“媛媛的脸摸起来是不是很滑?”
叶泉的左手顺势轻轻给了媛媛一巴掌,说“你不懂,下去吧。”
媛媛识趣地退了出去。有人的地方就有约束,青楼有青楼的规矩。第一要求是不能够打探客人的隐私,第二是不能勉强客人。
樱桃继续给叶泉倒上一杯酒,叶泉又磕了几颗花生,杯子很快又干了。在叶泉看来,花生是最好的下酒菜。樱桃问要不要跳支舞助一下兴,他摆了摆手说喝酒最好就是能够专心喝。
想跳舞助兴为假,不想陪酒喝太多为真,樱桃只能够安静坐在旁边。
叶泉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闷?多好的酒到了我这里都成为了闷酒。”
樱桃答道:“酒倒不是闷酒,反而酒可以解闷。”
叶泉说:“姑娘也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樱桃说:“酒是好东西,然而喝多了反而可能误事。那就违背了解闷的初衷了。”
叶泉从来未试过因为酒而误事,体会不到误事的影响,只说:“这好东西总能让我忘记我不想记住的事情。这就够了。”
樱桃见叶泉并未领会到自己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又问道:“客官会不会喝了酒忘了我就在你身边呢。”
叶泉说,“哪怕喝了酒,该干嘛还是要干嘛。”说完就把樱桃抱起来推倒在床上。
酒和女人,是叶泉逃避回想那令人厌恶的“办事”,二十多年,已然在江湖干了十年。无论老大安排什么人让他办,他都没有让老大失望过。
叶泉第一次把人给办了,是在十四岁。孤儿小叶泉当年穷得吃不起饭,未吃完上一顿饭就在愁下一顿饭,过得极其没有安全感。所谓的饭,也很简单,能够把肚子填起来就可以,领居家几颗没有饱满的花生米,或是已经坏掉只能用来喂鸡的小番薯地瓜,都可以让小叶泉饱餐一顿。
孤儿本来并不敢杀人,肚子都填不饱的人,胆子也并不够壮。这天的小叶泉实在饿得不行,跌跌撞撞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条小狗正在吃泡着汤汁的饭,他一块石头砸到狗身上,小狗吓得边跑边汪汪直叫,他自己立马跑上去捧过饭就往嘴里塞。
这家的主人拿着菜刀冲出来,大声喝斥“你这死乞丐配吃这碗饭吗?放下来!”说完一手扬着菜刀,一手夺过叶泉手里的饭。
一个少年的眼里,经过了忍饥挨饿,四处漂泊的日子以后,早已没有了少年该有的纯真,现在内心又多了仇恨。少年带有叛逆年纪特有的眼神里还带有了仇恨,愤怒。
这股仇恨转化为一把锋利的杀人利器。叶泉在猪肉档里偷了猪肉刀,趁狗主人不注意时用猪肉刀砍向了他的脖子,又在身上挥下了六刀。
连狗也未能幸免。
害怕被官府追捕的少年杀人犯逃到南方,差点被官兵抓去边境打仗。能避过官兵的搜捕,只是因为遇上了当时十七岁的萧可靖。
十来个官兵在小将领带领下逐家逐户地搜壮丁,态度强硬地表示“要么交戍边税要么交人出来”。后面的两官兵还压着一个五十多岁上下的小小头充当“壮丁”。也可见年轻人没有明显增多,要么已经被拉去当壮丁战死沙场,要么在贫瘠的土地上天天跟歉收的稻谷较劲,要么已经投奔强盗当匪徒。
官兵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前面的叶泉,一股人严肃认真猖狂地地进行抓捕,叶泉当然也看见了他们,一股劲地跑,萧可靖一把把叶泉拉进狭窄的巷子里,跑了数公里外的土地庙里。
这就是萧可靖的安身立命之处,除了她还有两个跟叶泉差不多年纪大的一男一女也在这个庙里。萧可靖像个土地爷一样,庇佑着同样命苦的弟弟妹妹。
“你接下来就跟我闯世界吧。”萧可靖对叶泉说。
萧可靖就是他们以后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