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外面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碎雨,阵阵冷风灌了进来,睡在外间的晚木蓉缩了缩身子不安的动了几下,便睁了眼。起身瞧着飘了雨,赶紧下地将外间的窗子给闭上,转身往里屋去,幔帐里的人侧躺在暖炕上,绒被有些滑落,见状晚木蓉轻手轻脚的提了提被脚,放下帷幔退出去。
将外袍披在身上,可下半夜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思来想去点了灯行至里屋的文案前,从书架子上抽了一本写“偏温补杂记”想来是记载了些专治风寒等病的温补方子,便拾起笔专心研读起来。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寒者热之,热者寒之,。人参、鹿茸、刺五加、淫养藿、当归、冬虫夏草、黄芪等,都是些热性的温补药方,晚木蓉如是写着,前几年府中不缺人参鹿茸,姑娘小姐各个节食导致气血两虚,没往她们嘴里送这几样。但冬虫夏草当真是个稀罕物,她当年见过此物,模样奇丑,因是御赐,父亲当个宝贝给供着,没想到竟是味药材。
猛地想到昨儿夜里大公子说道,茶山上种的几样中药味极苦,想捏成丸,不知是哪几种。想罢,又一行行的找寻,这些书籍摆放的极有规律,温补一行,风寒炎症各一行,味极苦之药若不是偏方便是凉性药,那便从虚火肝火处找,不一会果真是找到。
书上记载”黄连、苦参、山豆根、龙胆、胡黄连、马钱子、穿心莲。“马钱子是含有剧毒的药材,能治病也能杀人,可不敢乱使,后面说道栀子花也是属凉性,可同样含有剧毒。晚木蓉认真的记下了书本上画的图文样子,洋洋洒洒的写了两大张笔记,再看字,不同姑娘家的秀气小楷,晚木蓉的字,锋芒毕露却不狂妄,收处则紧,放处则张,令人叹服。直到快五更天才有了困意,想着眯小半个时辰回了榻上沉沉睡去。
沈墨严起身愣愣的盯着被子出神,被里那处湿热的紧,一幕幕脸红心跳的画面自脑中闪过,让沈大公子做贼心虚般挑起帷幔望了外间,小姑娘还在睡。松了口气,连忙从炕头橱子里翻出一条小衣换上下炕,准备扔了脏衣服,却瞧见案几上几张熟宣纸,拿起一看,眼中尽是欣赏和欢喜,字儿是他提倡的行书,记录的内容也是小姑娘用了心的。估摸是怕今天出丑提前做了功夫,沈墨严披散着墨发,脸庞有些柔和,此时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霎时间竟照亮整个屋子。看了看天,转身轻轻拍了拍熟睡的晚木蓉,一下不醒,两下,晚木蓉才咕哝着翻了身,差点从榻上掉下去,眼明手快的沈墨严赶紧给扶好。
“别吵。。。”
沈墨严脸黑了,他俯身说道“再不起,是想被人唾沫星淹死了”
晚木蓉不耐烦的揉揉眼睛,意识朦胧到“哥,你这话都说多少年了。。。”
沈大公子对小姑娘的耐心用完了,转身,走人,留下一脸睡意的晚木蓉发愣。
清早果然冷,山下不比镇上暖和,雾蒙蒙的夹着若有若无的毛毛雨。空气倒是新鲜,一出门还是把晚木蓉给冻的一缩脖子,赶紧进门拿了件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跟在沈墨严出了院,迎面就是衣着单薄光鲜亮丽的柳意,晚木蓉不禁无奈的想,就这眼皮子浅的人能走到今天,真是难为她了。放到景昭那些大门大户里头,恐怕没几天就被人放太阳下晒死了。
一路无话,行至放置采摘要药材的大棚,角落里放着成堆的艾草,有几种晚木蓉是认得的,当归,黄连,山豆根,家丁们已经忙活开了。将枝与叶分开,用叶则将叶子或花苞拿去洗了移至熬制用的耳房,用根枝的则砍成几段,再拿去煎炒的耳房,尽然有序,晚木蓉不禁暗自点头。
“公子,我们已经备好膳食,您用完膳再过来罢”柳意上前恭敬道,眼睛悄悄瞄了眼神游的晚木蓉,嘁了一声。
“不了,先去耳房,把药放在火架子上烤干,在细细的放进磨槽里,切记,药材要烘烤的非常干。“沈墨严吩咐了声,自己先去了耳房。后面几名家丁抱着药材也跟着走了。
晚木蓉跟在后面还没迈出步子就被柳意拦下了,“木蓉妹妹,这些男人家的活儿你可做不来,今早山上猎户送来几只新鲜的野兔,瞅着可肥得很。。。”不由她拒绝,便脚步踉跄的被柳意拉走了。
还没到膳房,柳意扯着嗓子嚷嚷开了,“姐妹们,我把昨儿新来的妹妹带来了,你们不是吵着要见吗?快来。。。”话音未落,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跑到门跟前,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等看清了晚木蓉时,哗的一声闹起来了“好一个妙人儿,看看这天仙似得模样,当真是入了我们大公子的眼啊!“
一个跟晚木蓉差不多大的姑娘看了眼柳意,俏生生的脆声道“这位姐姐真是气派,光是这身行头便把院儿里所有姐姐都比下去了呢,若不是知道,我一看当是公子的贵妾呢“
话一出,众人形色各异,柳意一面快意一面妒忌,晚木蓉眯了眯眼,这姑娘说话倒还伶牙俐齿,让她无形惹了所有的人,再讽刺自己是狐媚子用手段得了公子的眼。可她是哪里是服软的人,这种话日日听,于是淡淡一笑“我等一介为奴为婢之人,怎可与公子贵妾相比,姑娘这话可莫让外人听了去,乱嚼舌根说沈府贵妾穿衣跟个丫鬟似得。哎哟,姑娘手腕上这只玉镯质地真是极好的,一般富贵人家都女眷都带不起,姑娘好品味。”
话音刚落,那小丫头急忙把袖子拉了下去,但她这动作可瞒不过院里这些眼尖的婆子们,一个两个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柳意一见,暗骂一声,打了圆场“都楞着做什么,木蓉妹子,你闲着也是闲着,跟着婆子们把那兔子皮剥了罢,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活,也不好安排你再插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姐姐啊。”
己时,晚木蓉忍着恶心拿着两张皮子扔到树底下,身还没转,后面婆子便叫起来“皮子是要卖钱的!木妹子好生放树下铺开晾着!”房里两个小丫头偷偷的看着,捂嘴偷笑。
晚木蓉心里气急,可心里始终记着临走时万青的嘱咐,咽了咽血气,放好皮子一起身就一阵头晕眼花,好几个时辰蹲在地上目睹了血腥的一幕,现在她连胆汁也吐不出来。可还没等她缓口气,柳意款款的走出屋子,“木妹妹,这都快午时了,公子早都饿了,快些为他准备吃食罢,我们这些不近身的丫头,可不敢随意做了,哎呀,还愣着!赶紧的!”
晚木蓉气的脸发白“柳姐姐,以前公子来茶山不都你们准备吗?”柳意抬手抚了抚鬓角,笑吟吟“以前怎能与今儿比,要知道公子自成人后从未有过什么贴身丫头呀。。。那自该你做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众人皆附和。
午时雾散去,雨已停,阳光逐渐洒满大地,晒得晚木蓉白皙的脸上有些发红,汗浸湿了鬓角的秀发。她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多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这边沈墨严亲自把蜂蜜倒入锅里准备熬稠,想吩咐晚木蓉看着点火,扫视周围,该在的都在,唯独少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他沉了脸问“木蓉在哪里?”
一名伙计赶紧回道“回公子,木蓉姑娘和柳妹子去了膳房那边”
沈墨严心中明了,柳意小肚鸡肠,为人善妒,行事又及其刁钻,若不是看在她是母亲跟前服侍过得丫头,也不常在自己身边,早早将她赶了才省事。眼下将那丫头弄了过去,不知怎的为难,思来想去,吩咐了人将蜂蜜好好熬制,自己则往后院膳房走去,半路又停下来,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这么上心一个侍女。
小半会,沈墨严出现在膳房大门口,婆子们又惊又喜,刚还未叫出声,里面就啪啦一声什么器皿摔在地上,接着传来惊呼“柳姐姐!木蓉妹妹晕倒了!呀!胳膊被划破了,快叫柳姐姐,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让公子。。。”
婆子脸白了,柳意还未出房门,沈墨严已经快步向膳房走去,脸色铁青。
一揭门帘,往常娇艳欲滴的姑娘此时脸色苍白,美丽的双目紧闭,嘴唇发青,藕节般的小臂上一道惊心动魄的口子,此时鲜血不停。那模样简直让人疼到心碎,周围的小丫头们一看沈墨严进来,吓得哆嗦,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只顾着磕头。
沈墨严心脏一阵紧缩,竟有些发疼,双眸此时不复往日的温润,冰冷的像把利剑。一把抱起晚木蓉就转身出了门,刚巧迎来柳意,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沈墨严冷冷说道“她若有个什么事,唯你是问!”
说罢疾步离去。柳意此时犹如进了水似得,双脚虚软,她暗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