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坐在宣政殿的王座上,面前的木机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玉玺、书卷、奏章等物品。殿下两侧分别站着鲁国的文武百官,整齐划一恭恭敬敬的站着。
“此次我入长安觐见。见着皇帝面色憔悴,精神不振,满朝文武都是灰头土脸,唯唯诺诺,楚国境内饿殍满地,叫花子,讨饭的铺天盖地。众爱卿们,你们知道为什么?”鲁王坐在王座上,一脸威严的说道,“就是因为太师王琰口含天宪,只手遮天,搞的楚国是民不聊生。”他说得异常气愤,吓得下面众人没有人敢出声,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他接着说道:“孤清楚的记着那日,皇上拉着我的手说愧对祖宗,愧对天下百姓,天下苍生。句句话如泣如诉,说得孤的心是在流血,就像用刀尖挑拨着的疼。你们能体会吗?”说至此,下列文武百官跪拜齐声“千岁!”
“你们都起来吧!”鲁王用衣袖揩了揩眼角的泪痕,继续说着,“我鲁国世世代代承蒙皇家厚恩,拜先祖功德,国泰民安,日益强盛。可是天下出了这样的乱臣贼子,我们作为臣子的就要为天下人讨个公道。像王琰这样祸害天下苍生的,人人得以诛之!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千岁圣明!”
“皇上已经向我下了密诏。要孤带兵勤王清王侧。所以,孤决意,出兵长安,为天下,为苍生,为社稷除掉王琰这个国之硕鼠!”鲁王说得慷慨激昂。
“千岁圣明!”
“嗯!我们君臣一心,必能势如破竹,肃清天下寰宇!”鲁王满意的点头说道。
“千岁,臣有一言!”萧值从人群中站出,拱手说道。
鲁王表情略微显出不悦,他清楚萧值要说的是什么。但大殿之上,他不好发作,强作镇定的说道:“爱卿请讲。”
“千岁对下爱民如子,对上忠心耿耿。古之罕有,却是不失为一代圣君明主。天下人尽知”萧值抱定了想法,继续说道,“可此次出兵路途遥远,尤其是楚、鲁间的秦关更是天下险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并且天下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王琰诡计多端,心思神鬼莫测。如果取胜自然是千秋万代的功德,如果不胜那楚帝的性命堪忧了。这如同是千岁所杀,这弑君的罪名,千岁怎么承担得起?”这些话说得鲁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气血攻心,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相国此言差矣!”说话的这位正是鲁王手下最得意的悍将之一,虎贲将军霍启亮,他一身银白色金属铠甲褶褶发光,他浓眉大眼,高鼻梁,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看起来显得十分强悍和精明。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拱手作揖说道:“相国岂可灭自己士气,助长他人威风?我鲁国自古以武建国,这朝堂之上何人不曾血战沙场享有战功,就连王座上的千岁也是久经沙场赫赫威名。”这话揶揄的萧值有些说不出话来。的确,鲁国效仿旧时春秋时期秦国的政策,以武力建国,只有有战功的人才能登堂拜相。而萧值是个特例,他是文官出身,从未拿过战刀血战沙场,却官拜一品相国。所以,霍启亮的话是针对他的,其中也有讽刺他的意思。不过无可挑剔,让他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他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俗话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一定非要在沙场上建功才算是功。”话说完以后,殿下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点掩面讥笑。他也觉得说得这些话有些无味,甚至有些强行给自己找回颜面的意思,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处在一个四周寒冷的冰窖中。
“好啦!”鲁王摆手一笑,霍启亮为他找回了面子,他心情立刻好转了起来说道,“相国没有过出兵放马的经历。理解不了也属自然。就不要再议论了。”这话说得表面上是给他下台阶,但实际上却是给他下了一个定论——什么都不懂。能够站在这朝堂之上的人,自古以来,也许不全都是有真凭实学的人,但一定是都是会见风使舵的人。于是纷纷顺着“圣意”,架起了大炮向着萧值轰炸过来。
萧值只是觉得脑袋嗡嗡的直响,已经全然已经感觉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双腿发软,他意识渐渐有点模糊,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如果倒下就是被众人看了笑话。他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双腿不让自己倒下。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他想大声嚎叫,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离开这里,他甚至想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他自小奉行儒家,将就的是君子气度,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受到这样的讥讽和质疑,但是他已经不能思考。他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抖,可是他仍然觉得浑身都在颤抖着。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特别慢,好像几年的光景一样。终于,鲁王一句话打断了朝堂上的口诛舌剑,一下恢复了平静。
“孤已经决定,北上勤王。众卿跪安吧!”说罢,他头也不回起身离去。萧值习惯性的跪拜了下去。他木木的走出殿外,孤零零的一个人,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从前,出殿后的他总是前呼后拥,如今只是几句话,甚至只是鲁王的一个表情,就让他仿佛坠入深渊,他有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他更感觉到什么叫天威难测!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平时熟悉的街景已经变得陌生,他不自觉的走着,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相国府的门口。下人们纷纷下跪请安,这才让他从感觉到了昔日熟悉的感觉。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跨入院子,看见一改平日里邋遢模样的穰子琪,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身穿一身米白色的长袍,头发不再是原来那样的杂乱,而是梳得整整齐齐在头上盘着髻,胡须也叫他捋的发亮,目光炯炯有神,深邃无比,给人一种仙风鹤骨的感觉。他不禁心里暗叹:原来此人气质竟然如此不俗!
穰子琪见萧值进门,立刻起身迎接。见萧值浑身无力,他心中已经是了然,他扶着萧值做到了院中的石凳上说道:“主子。我已经写好了一封告病还乡的奏折,还是早日叫人递上去的好。”
萧值结果穰子琪替他写好的奏折,心中思绪万千。他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他的建议,而且执意写了一篇言辞激烈的奏折。驳回的朱批上只写了四个大字“危言耸听”,鲜红的字加上狂乱的一手草书,犹如一把尖刀刺在他心里。他心中很清楚,今天鲁王和百官一起揶揄他是由于此前的这封奏折而起,但那时他宁死做个诤臣。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木讷的拿着那封奏折良久没有言语。
“主子别再迟疑了。只有这样才可能保全您的性命。”穰子琪说道。
“我只是在主公面前丢了威望,又不是丢了身份,更不至于丢了脑袋。穰先生多虑了。”萧值神情黯淡说道。
“再过几日大军就要出征。无论你去不去,这仗胜不胜,主子您都难逃一劫了!”穰子琪心急如焚的说道。
“此话怎讲?”萧值听说自己难逃一劫不禁一颤,他想着自己无非是被落井下石,断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如这仗胜了,相国您身处何处?您就是鲁国最大的笑话。即便鲁王不杀您,唾沫也淹死您了。”穰子琪继续说,“如这仗败了。以为鲁王会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建议吗?不会!他会把所有的火气和屈辱都发作到您的身上,他会治您战前言败的不吉之罪。所以说,无论这仗是胜是负,您都难逃一劫。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速速辞官。这会儿,鲁王的心思正在如何征讨楚国上面,不会顾忌到您这一层,反而会欣喜少了您这块绊脚石,所以会马上同意您的还乡。然后我们马上远走高飞。不然鲁王回过神来,一定会反悔的,跑都来不及了。”
这一席话,说得萧值身上是热一阵冷一阵,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我是相国啊,怎能……”
“主子,您要尽忠,我自然可以成全您。”说着,穰子琪已经起身跪倒在萧值的脚下,叩头说道,“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您曾救我一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既然您想尽忠,那我就为您谋划一个不丢了性命的法子,你看可好?”说罢,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此时,萧值已经没了主意。“全听你的吧!”萧值叹了口气说道。
果然不出穰子琪所料,派人呈上去的辞官奏折还没到三个时辰就收到回复“恩准”。
穰子琪协助相国分发了金银遣散了众人,只携带了妻儿和平时几个得力的下人,还有路上用的盘缠和一些金银细软,趁着夜色匆匆的出了汉中城,马不停蹄的向北迤逦而去。自从出了相国府,萧值就不住的回头看去。穰子琪知道他恋恋不舍的心情,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驾车的马夫路上不要停歇。
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路,马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方才停下。
“穰先生,前面不远处有家驿馆,我们到那里歇歇吧。”萧值一路上颠簸的有些乏累,想洗个澡休息休息。
“主子,不可。”穰子琪说道,“照这个速度,我们还要两天两夜才能赶到秦关。我们今夜现在野外将就一宿,让马匹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到城里买了马匹,要抓紧赶路才是。”
“好吧,听你的。”萧值一路上心神不定,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么许多的事情。
翌日,一大清早穰子琪就起床了,吩咐马夫抓紧时间上路。行了不到半日就到了便到了城中,穰子琪付了马夫车钱,又马不停蹄的到集市上挑选马匹,不大一会儿功夫,几个人便换了马匹继续上路。穰子琪打马在前面领路,萧值及其家眷和下人在后面跟着。走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萧值望着西落西山的艳阳,想着人生的起起伏伏也不过如此这般,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心情似乎好转了起来,打马上前与穰子琪并髻而行。
一行人走到第二日中午,四周崇山峻岭,秋风袭过吹得身子有些发冷。穰子琪握着马鞭用手指前面两山之间的峡谷喊道:“主子,快看!那就是秦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