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的一场战役持续了三天三夜,平日里通往长安宽阔的官道上已经被血水淹没,尸横遍野,堆积起的尸体就好像一座座的小山丘,断头的,断腿的,断胳膊的……各种各样的死法,把这里装饰的跟恐怖的地狱一样。
饶是鲁军骁勇善战凶悍勇猛,可无奈猛虎架不住群狼,尤其是一群以逸待劳的狼。楚军无论从地理位置,粮草供应,还是人数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战事一开,随着时间的流逝,胜利一点点向着楚军倾倒。终于,鲁王的军队由于缺乏粮草和足够的补给开始支撑不住了,军队只剩下了不倒三万人。鲁王下令撤军,而王琰并没有手软错过这次机会,他下令洪山大营和绿营军派出所有的战马从东西两翼迅速追击,要日夜兼程,不分昼夜的追杀。
就这样,楚军一路追杀,鲁军一路逃遁。溃逃得十分狼狈,到最后只剩下了不倒一百骑人才终于摆脱了追杀。暂时摆脱了楚军追杀的鲁王望着眼前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士兵,想着几个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指挥若定的王爵,如今竟然变成这副摸样,他痛苦极了,想着几百年日益强大的鲁国,居然毁在了自己的手里,都是因为自己太自信了,太好大喜功了。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想到此,眼泪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流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垢和血痕,弄的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的混杂在一起。他缓缓的从腰间掏出宝剑,仰天长叹道:“列祖列宗啊,儿臣不孝,数万鲁王将士啊,孤在地下给你们赔罪来了!”说罢,他闭上了眼镜,右手撩起宝剑横卧在颈前。
“鲁王不可啊!不可啊!”众将士齐刷刷的跪下,无一不是泣不成声。
“孤,对不住你们啊,想当年,西楚霸王垓下自刎,每当我读到这刻,心中对他满是鄙夷和不屑。可如今,我竟是同他一样,四面楚歌,原来当年的霸王是如此的绝望和悔恨。我今天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悲伤的心情已经不能自控,“你们的忠孝孤泉下会记得的,希望来生我依然可以跟你们出生入死,不要拦着我了,让我去吧!”
“千岁!切莫轻声啊,萧值来救你了!”随着马蹄的声音,一个高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什么!?”鲁王循着声音望去。
“萧值!怎么是你?!”鲁王大骇!
“臣叩见鲁王!”萧值翻身下马,匍匐跪在地上哭道,“臣有罪啊,当初若臣再坚持一点,也许不会有今日之败。可臣为了苟且偷生背弃了主子逃了出来。”
“相国何罪之有啊!”鲁王与萧值抱头痛哭在一起,哭道,“是孤,孤悔不听相国的建议才有今日之祸,祸及全军,祸及鲁国啊!是孤辜负了你们,辜负了列祖列宗啊!”
此情此景,句句话如断衷肠,说得周围所有的人无不动容,纷纷流下泪来。
“鲁王,相国。现在眼前不是哭的时候,这位是楚国的赵延将军。”穰子琪说道,说着他介绍身边身穿铠甲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他是来救你们的,这里已经准备了楚国的兵服,你们众兄弟且穿上,随我们混入楚军之中回到秦关。然后找机会放你们回鲁国去。”
“嗯!对对对!鲁王赶紧把衣服换上,如今眼下大军追杀,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要鲁王你能顺利回到鲁国,断不至于亡国。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萧值也立刻回过神来说道。
“你们这是?”鲁王本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营救弄的措手不仅神魂颠倒。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且委屈鲁王暂时听从安排吧。”萧值说道。
“好!听你的!”鲁王突然转危为安,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又重新激起了他求生的欲望和信念。
原来这件事是这样的:那日赵延从兵部见过王琰后出来,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街上胡乱的转悠,恰巧被正在寻找他的穰子琪见到。而穰子琪从未见过赵延,但是他曾在终南山的时候偶然见过赵延的父亲一面,当他看到赵延的时候,觉得父子二人眉宇之间非常的相似,而且身穿一品官服。凭借着日前得到的情报和判断,他认定此人必是赵延,所以当街将他拦住。为了帮助萧值,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费劲心思琢磨如何在鲁军兵败之后能营救鲁王。他思来想去,只有赵延这一个突破口。穰子琪认为赵延是王琰一手提拔起来的富有才华的,且又懂兵能带兵的心腹,必定会委托迎击鲁军的重任。他大着胆子尝试着离间赵延和王琰,他没想到赵延虽是王琰一手提拔,但却不曾为王琰的心腹,而是心中另有想法,所以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更好。恰逢那日赵延心思乱,穰子琪借此帮助赵延分析各方形势,为了理清了头绪鲁王胜,社稷归位,他免不了谋逆的罪,鲁王死,鲁国动荡,出兵征讨必将灭亡,天下归一,王琰自然是要篡君夺位,而他虽可能以功臣享有荣华富贵,无上荣耀可却免不了后世史书给他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助纣为虐。赵延思前想后,他只想效忠朝廷,成为一代千古名臣,忠臣,重新光耀门楣,所以他不想帮助王琰,为了自保,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振兴落魄的家族,他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这场政治的外交,不仅关乎着两国的命运和天下权柄的归属,也关乎着自己和家族的名声,如果可以让一切回归原位也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因此,最终他决定,帮助王琰击退鲁军,但要秘密放走鲁王,保住他的性命。而事情的发展也同穰子琪之前所预料的差不多相同,就是王琰真的让赵延移军秦关截住回逃的鲁王,只要赵延把守秦关,鲁王便可性命无忧。
众将士包括鲁王在内换好了楚军士兵的衣服,摇身变成了赵延的卫队,一切都跟穰子琪计算的不差。
“主子,穰子琪如今帮助您了却了这桩心愿,之后赵延将军会安排鲁王回汉中。”穰子琪拱手向萧值说道,“既然报答了您的救命之恩,在下就就此别过了。”
“什么?你要走?”萧值很诧异,问道,“难道萧值待你不够好?”
“主子言重了。如今我已经帮助您完成了任务。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楚国人,曾有心完成一番大事业,然而时运不济也就放弃了,后来梦想游历名山大川,闲云野鹤做一名自在人。结果阴差阳错被主子您救了一命,救命之恩自然是要报答的。这才违背了心愿卷入了政治的漩涡之中,这些让我身心俱疲。现在我也算报答了您,还请您放我的自由之身。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很多朋友多年未见,我也想去看望看望他们。还请您成全。”穰子琪说得很平静,却句句出人意料。说得萧值是措手不及。半响,他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你要走,我拦也是拦不住的。你我有过主仆之名,我却从未当做你是下人。你我有过生死之交,这是患难之交,也是情分。你去吧,希望将来有一日我们能再一次相见。”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方方正正的,四圈雕刻着簇团的图案,正中央刻着一个“萧”字。他说道:“这件玉佩是我的随身之物,我将它赠送于你,即便我已不在人世,我也将嘱咐子孙见此物犹见我人。”穰子琪很感动,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玉佩,小心的揣入怀中,缓缓的俯下身去,叩头说道:“谢主子。咱们就此别过。”说完,他翻身上马,向众人作揖后驾马而去,飞驰的战马卷起一阵阵的尘土。萧值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情也非常的伤感。起初,他也并不喜欢这个人,每日在他府中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自从经过了鲁王入长安的事情开始,两个人相处的才逐渐的多起来,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此人心思深不可测,而最可贵的是,他的忠诚和仁义让他感动,也让他佩服,他早已经不再把他当作下人,而是当作至交。对他来说,穰子琪既是朋友,又是老师,通过与他的相处,他也收益颇丰。而如今这样一个人,竟然要离他而去了,他心里自然免不了的五味杂陈和伤感。
“萧先生,咱们走吧。”赵延说道。
萧值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叹了一句,翻身上马。
“驾!”打着马跟随着赵延朝着秦关的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