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九年,江夏,水牛镇
“英哥!英哥!”一名年龄年纪约十一二岁上下的女孩子向着河中招手呼喊。她身穿一身绛色麻布衣服,梳着两条亮晃晃的麻花辫,圆圆的脸蛋,细细弯弯的美貌,尖尖的鼻角,一笑起来面颊上有两颗深深的小酒窝,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闪烁着童真的光芒,眼角微微的向上翘起,给人一种既清纯又可爱的感觉。
河中的男孩年纪看起来与她相仿。他身材消瘦,皮肤被炙热的太阳晒得有些发黑,长长的脸,浓浓的美貌像用毛笔画上去的一样,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紧紧的抿着,黑的发光的瞳仁聚精会神的盯着水中。他裤腿向上卷起,赤膊着身子,手中紧紧的握着竹制的鱼叉。
“嘘!”他向着岸上的小姑娘作了一个手势,双脚缓缓的在水中游弋,生怕惊动了水中的鱼儿。小女孩看着他屏气凝神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有做声,用手抚平了下侧的衣角坐在河边静静的注视着他。
半饷过去了,他拧紧了眉毛,将手扬起的老高,“扑”得一声,男孩迅速的将他手中的鱼叉迅速插入河中。
“青衣!快,快!把岸边的竹篓给我扔过来!”男孩大声的向着岸边的女孩喊叫。女孩手撑着地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拾起了河水边的竹篓,使足了浑身的力气将竹篓往河中扔去。
“英哥!快接住!”
“扑通”一声竹篓掉入了离男孩半米远左右的河中,他快速捡起竹篓,又迅速的将鱼叉撩起,将鱼叉上的鱼丢入到竹篓之中,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娴熟。
“哈哈!青衣快看!这可是一条大鱼,晚上有好吃的啦!”男孩兴奋的说道。他淌着两只脚快步的往河岸上走,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笑着。女孩看着他赤膊着身体,右手扛着鱼叉,左手提着竹篓的样子,“扑哧”一笑道:“英哥!看你现在的样子,已经跟渔夫没什么区别了。快把衣服穿上,华爷爷已经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爷爷这么早就到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说后晌才会去呢。这才几时?”男孩把竹篓和鱼叉小心翼翼的放在岸边,拿起岸边上的白色麻木短袖穿上说道。
“快着些吧。我娘都开始做菜了,这会子功夫怕是菜都要上桌了。你的这条鱼呀。”说着,她拎起放在岸边的竹篓向里面望去,“还真不小!”
“那是!我等了好久才等来这样的大鱼的。”男孩扬起眉毛说道,“一会让孙娘把它炖了,好吃着呢!”“你就知道吃!”女孩嬉笑着。“这可是专门为你抓的,你不是最爱吃鱼了吗?”男孩不屑的说道,“一会我就把它都吃了,一块给不给你吃!”“可是鱼现在在我手里,嘻嘻!”女孩拎着鱼篓蹦蹦跳跳的向着村落的方向跑去,“别磨磨蹭蹭的了,快着点呀,英哥!快点!快点!晚了就不给你鱼吃了!”“等等我!”男孩快步赶过去。
“爹!娘!我们回来啦!”女孩跨进院子就放声喊道。
“呵呵呵!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稳重着些!”屋里慢步踱出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半白,身材干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稍微有些佝偻着腰,不过看起来精神健硕,尤其是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半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当心呀,当心嫁不出去!”他一边微笑着说着,一边用食指轻轻的戳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华爷爷就会取笑人!不理你了!”说着,她扮了一个鬼脸。快步向着里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爹,娘。我回来啦!你们看英哥抓的大鱼!快看呀!”
“爷爷,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后晌才到的么?”男孩刚刚用清水洗了脸,正用干麻布擦着说道。
“家里就我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了。早点过来,也好跟你林伯伯说会话。”老人温声的说道,“你看看你,这衣服穿得也不整齐。活像个船夫装扮。”说着他慈祥的整理着男孩身上的衣服,帮他把衣服上的绳子扎好,用手轻轻的捋平,上下看了看,略觉满意。
“嗯,这还像话。以后可不许这么邋遢了。”老人说道,“你整天的去河里玩,看你这一身晒得黝黑。叫你背的书你可背了?”
“爷爷你老人家吩咐的,我哪敢不背就出去玩呀!”男孩嬉笑的说道,扶着老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且听我背给你听。”说罢,他摇着头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嗯!背得倒是不错!”老人捋着下巴发白稀疏的胡须笑道,“那你可理解其中的意思?”“当然理解了。”男孩胸有成竹的说,“能降服敌国是上策,击破敌国就差一些;能降服敌人全军是上策,击破敌人军队就差一些……百战百胜,不算是最高明的,不需要作战而能战胜降服敌人的方法,才是最高明的,所以说上等的用兵是使用计谋,中等的用兵是使用外交,下等的用兵是消灭敌人的军队,不得已的时候才需要攻城,因为攻城需要大量的武器和装备,几个月都制作不出来,耗费了巨大的财力,死了好多人,城还不一定能攻占下来,这是攻城的灾难……”他侃侃而道,丝毫没有停顿。老人坐在石凳上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
“爷爷,你说真的有人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吗?”男孩问道。
“嗯,有是有的。当年诸葛亮错用马谡丢失了街亭这个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司马懿引兵十五万直奔诸葛亮所在的西城,而西城当时只有一班文官,还不足五千人。众人听说司马懿领兵前来无不大惊失色,可是诸葛亮没有慌张,他派人把城墙上所有的旌旗都藏了起来,然后打开城门,又派了几名小童在门口扫地,自己则是坐在城楼上焚香弹琴。最后把司马懿吓得没敢进城退了兵。”老人悠悠的讲述着。
“诸葛亮真是神人啊!”男孩蹲在老人的膝下听得出神。
“这都是代代传下来的传闻。诸葛亮再神,蜀国也毕竟没有问鼎中原。可见,有些事情也只是传说。你且当成故事听好了。”老人和蔼的摸着男孩的头说道。
“那还有比诸葛亮更厉害的人吗?”男孩好奇的问。
“你们爷孙俩在这聊起来了。先别聊了。”一个妇女撩帘探出头来乐呵呵的说道,“快!赶紧进屋吃饭吧,饭菜马上就好了。”
“好嘞。”老人笑着回答,“走吧,英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说完扶着男孩站起身来,向屋内走去。
一进屋子,一股香喷喷的菜香味迎面扑过来。屋内空间不大,正中央摆放着破旧的八仙桌,周围放着五只木凳,饭菜基本已经上齐了,都是些家常菜,多半是素食,散着腾腾的热气。一名中年男子已经就坐,见他们进来笑道:“华老且坐吧!华英,你去帮你婶子点。”“好嘞。”华英答着话,跑向厨房。老人挨着他坐了笑道:“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哪里吃得完。都是熟人不需这么客气的。”“将就着吃吧,都是些青菜,不顶饱的。多做些无妨。”男子说道,“现在这战乱年代,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是啊,乱世啊!”老人感叹道,“乱世能吃上这些已经是不易了啊。”说完,他抿嘴苦笑了一下。
不大一会儿功夫,饭菜都已经上齐了。张罗着都坐了下来,一共五个人,林家一家三口,男主人林聪、妻子孙氏、还有他们的女儿林青衣。还有华家爷孙两人,爷爷华安和他的孙子华英。两家人自来交往甚密,关系好的很,席间也不拘束着过多的礼节,就像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有说有笑甚是开心。
“青衣今年有十二岁了吧?”华老问道。
“可不是么。时间飞快啊!”林聪感叹,“当年多亏了华老才救得小女一命。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啊。”
“是啊,那年我抱着刚满月的英儿来到这水牛镇,就遇上了你家媳妇难产这档子事……”说完,华老哈哈笑道,“当年也是多亏了林家帮忙,才使得我们爷孙两人在这里安顿下来。华林两家如今这么要好,这也是天意,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啊。”
“可不是嘛。咱俩家都是缘分,老天爷给注定的。”媳妇儿孙氏也跟着笑道。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青衣都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要成大姑娘了。”华老笑道。
“这丫头,一点也不持重,每天跟个野丫头一样。真是叫人操心。”孙氏说着,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
“娘~刚才华爷爷都说我嫁不出去了。您还说。”林青衣嘟嘟的鼓着嘴说道。
“我瞧着青衣这姑娘就喜欢。老林,恕老朽我冒昧。不如青衣长大之后就嫁到我华家做媳妇儿可好?”华老突然问道。这话一出羞的青衣顿时胀红了脸,没了言声。
“好!好!好!亲上加亲。好极!好极!”林聪高兴的说道。
“爹~~~”青衣羞赧的娇嗔,“这话您怎的就当着女儿的面给定了?”
“怎么?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这事,爹今儿就给你做主了!”林聪倒也不在乎,爽朗的说道,“你跟英子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我瞧着这事,这么办,就是最妥帖。”
“不理你们了……”青衣红着脸跑出屋去。
华老见此有些尴尬,忙问:“咱们这几个大人是不是说多了?”
“女孩子害羞嘛,她这是内心欢喜着呢!”孙氏捂着嘴笑道。
“伯父,婶子。我出去看看青衣。”华英说道。也红着脸跑了出去。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啊!”林聪放声大笑,“华老,今儿高兴,您陪我喝两杯。”
“好!”
华英出了屋子环顾了一圈,已经不见了林青衣的身影。他略微沉思了一下,向着南面的山上跑去。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而已,上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山顶上有棵桃树,儿时,他与青衣每天都会在这里玩耍。慢慢的,这棵树就成了他俩的老地方,每次找不到彼此都会在这棵树下等对方。
华英跑到了山顶,桃树已经盛开,粉白的颜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美丽漂亮。青衣双手环抱着双膝坐下树下怔怔的发呆。
“就知道你跑这来了。”华英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
“怎的?你不愿意嫁我?”华英见她没有反应,问道。
“……”青衣把头埋下去。
“给!”华英抓起了青衣的一只手,说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青衣抬起头,依旧红着脸。
“我爷说这是娘的东西。”华英说道,“我没见过我爹娘。他们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爷只给了我这么一件东西。今儿给你,算是给你的信物吧!”
这是一块做工极其精美的玉佩,雕刻着龙凤呈祥。
“我不要!这东西很贵重的。”青衣推还回去。
“你不愿意将来做我媳妇儿?”华英歪着脑袋问道。
“…………”
“你倒是说话呀!”
“…………愿意。”
“那你还不收下?”
“可是……爹娘说这种东西叫作玉,特别贵重。”
“这有什么打紧?你将来是要做我华家媳妇儿的人,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都是该当的。来!拿着。”
青衣怯生生的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揣好。
“英哥,这个给你。”青衣轻声的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玄黄色石头,只有拇指般大小,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青衣”二字。
“这叫三生石。送给英哥你做信物。”青衣说完,站起身红着脸跑下山去。
“三生石……好名字。”华英端详着嘟囔道。然后谨慎的把它收起来,追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