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的不一定是云,也有可能是雨。”
总有几个调子,轻轻地回荡着。此后,清浅的梦,也便谱成了曲子。诉说着相思,诉说着云卷云舒。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当身陷囹圄时,那位诗人便吟着这曲调,下赴黄泉。
《相思》之意,于室家,于家室,却都是思念浓厚。
公子为天下谋士之首,深喑国与家之间的道理。思念是最好的种子,一旦被种下,终会在暴雨倾盆时茁壮为参天神树。
有着念乡的心儿,是可以不畏艰险的。
“如果说,黎氏回到了故土,该杀戮还是慰让?”公子问道。
“这……”
黎清一时语塞,若说杀戮,倒是有违好生之道;若说慰让,那这百年来的归隐又置于何地?
“当你想吃果子时,就该忘了烤肉。”小厮在旁说道。
公子莞尔一笑,小厮当是理解“得与舍”的,他说得很对,果子和烤肉不能一起吃,否则定然要肚痛三天。
“有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是谋士的意象,所以……我才好吃咯。”公子自嘲道。
黎清摆摆衣襟,古韵的锦袍随风摇曳,“治国之理,我不得天之慷慨。但我黎氏中定有一人,合适做这件事。”
“哦?”公子轻挑眉头。
黎清笑道,“那人是黎穆君之孙,宗室之甲等,别的不敢说,但和公子一样……他也好吃。”
“哈哈,”公子不禁大笑,“好吃是假,做事是真。好吃而不懒做,才是硬本事儿。”
清秀的颜色,渐渐拨开了云雾。那溪水潺潺,落叶静美的音韵,萦绕耳畔。
瞿黎七十仙,笃尽全力,劈出的秘境,就如一锅烹饪,缓缓揭开。
若是偷潜入一只松鼠,它该惊艳于这样的美色——
远望,山谷里落座着俨然屋舍。细看下来,却又不那么鳞次栉比,倒是有些像这无序的自然。自然是鬼斧神工的,杂乱无章,却又雅俗不异。这就是所谓的,无意中的有意而为了。
雾是很难散去的,但不比那江南城里的雾。这里的雾是清新的,是没有善恶的味道的,是悠悠然,能洁净身心的。
既然是在山谷里,定然是被林树环合混搭,青草和幽兰陪伴在侧。
还有什么?一河溪水?
怎能说是“一河”呢?
那潺潺声,不比叮咚作响,不说哗啦啦流淌,只是溪水的本味。但湍急如它,却依仗上宽敞的两岸,俨然是河流。
有着溪水的韵,大河的形,故而说是“一河溪水”了。
松鼠见了,倒是欢欢喜喜的。它可以随意饮渴,可以濯洗美味的松果,还能透过这河溪水,望见百年来的点点滴滴。
氤氲的仙气,挥之不去,便如萤火虫一般,萦绕着这座山谷,融化在雾里。以至于这雾都有了颜色,淡淡的粉嫩,是种唯美。
松鼠迫不及待地奔去,它要近探一番。
近探,这山谷里的屋舍却都是青瓦木舍,屋舍之底却架空起来。这哪里还是屋舍?这该是处阁楼。
若说群屋合探,那这里便如村野。阡陌纵横,池塘林立,花树齐一,美之有余,余之更美。
其间,有袅袅炊烟垂起,像是一瓶陈酿开启,那悠然而出的酒味,也是这般模样。
顽皮的孩童在泥水里抚弄,细心缜密,一拍一踏,都严肃庄穆。他似乎不是在玩,而是如大人一样,很认真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多趣的松鼠也笑了,原来不论何地,不论何时,总有这样顽皮的孩子,为这白宣般的世界,画上一道道艳彩的印迹。
再探时,松鼠也被发现了。这座秘境中的村子,总算探寻到了新鲜的气味。
朴素耕田的老农,阁楼上念书的学子,辛勤家务的妇孺,都看着松鼠,都带有与这自然,与那和谐意韵相同的微笑。
松鼠也不惊慌,翻滚几圈,便又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可惜没能有这样一只松鼠。”公子却叹惜着。
小厮问道,“什么松鼠?松鼠肉吗?”
“不,是我梦里的松鼠……我曾跟你说过的,那是一只有梦的松鼠,一只想远行去海边看看的松鼠。”公子说道。
“那松鼠又怎么了?为什么说是可惜?”
“因为在那个梦的最后,那只松鼠还是未能到达真正的海边。刚才这番美景,让我不禁想起了它。”公子赏着景色,“它若是待在这儿,便不会有那么多梦了。愿它做只安详的松鼠,从不烦忧。”
“可惜没能有只松鼠,和松鼠玩该是多么有趣。”小厮年少,只顾着玩。
公子微微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黎清在前引路,在这座村野前停下。
“公子,到了。”
到了,这才算是到了。
瞿黎七十仙劈出的秘境,安置着百余黎氏后人。如今看来,也就俨然那么多了。
“可算是到了。”小厮叹道。
从北丘向南山,一路上波折几番:翻山越岭且不说,途过江南小镇,又在船上遇险。终到南山,才问了些过往云烟。然后便到这猿泣江峡,却又被打渔的摆了一道。如今,总算是到了。
而这些,却都是公子陆听景为东绍做的,只为谋得瞿黎。
为谋得瞿黎而来寻这黎氏后人,两位公子的谋略很是清晰。
“你还是来了……”有个声音说道。
公子回望了下,却没个人影。
“公子,怎么了?”小厮问道。
“……小厮,你有没有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公子问道。
“没有呀!这里一直都很静,很安详,怎么会有沙哑的声音呢?”小厮答道。
“公子,宗室里的翁姥们都想见见你,请随我来……”
黎清说道,请礼引路。
公子欣然跟去,谋瞿黎,这第一步,马上就要成了。
忠诚的小厮也立即跟上,虽说是在黎氏中,但也难免会有危险。
他们向着若鳞次栉比般排列,却又杂乱无序的屋舍群行中走去,几个拐角后,却也不知去了哪儿。
如同那一说,“云卷云舒的不一定是云,也有可能是雨。”
秘境是秘境,小镇是小镇。但笔墨下,诗画上所绘留的,也不一定只是秘境。
江南小镇。
老许要走了,江流儿不舍起来,胖和尚则是笑个没完。
自那晚老许和秦三卜两人醉倒在“御八野蔌”大宴上之后,老许便决定跟着秦三卜去一趟北方。
江流儿不知老许为何要去北方,问他时,他也只是淡淡说道,“因为北方有桌饭,等着我去做。有桩故事,等着我去了却。”
秦三卜胸有成竹,他算准了老许是一定会去的,这也不枉这些年苦苦集求珍贵的食材。
或许前方如悬崖峭壁般,但面对生死时,死的意义便和生的是一样了。
胖和尚没心没肺地笑着,因为老许多番思虑后,还是决定把江流儿托付给胖和尚照顾。
“哼哼,你倒是捡了个好便宜。骗了江流儿做徒弟不说,现在还真要做徒弟了。”老许冷笑着。
胖和尚笑道,“佛曰:冥冥有缘。故而,这孩子与我有缘,我很早前就说了。你可以放心地去北方了,你也是个有梦的人,你该去完成你的梦。”
有梦吗?
老许一直以为,和阿尘、公子相比,自己能如此平淡地看望这世界,正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梦。没有梦的生活,便是最平淡的生活。
到头来,还是逃不开!
老许冷笑着,在胖和尚的一声惊呼下,猛跃起,拳脚并用,狠狠地揍了胖和尚一顿。把胖和尚那张肥硕的脸揍肿了,显得更胖了。
秦三卜在旁呐喊助威,“许慕,果然不减当年。拳脚依旧灵活,招式也很沉稳,看来这次回去,活下来的几率又要大些了。”
江流儿却难得的冷笑起来,揍一顿这个师父也是一个宏伟的梦。
胖和尚被揍得差点哭出来,但他还用以身作则的语气向江流儿讲述一个禅语。
“他真的揍了我?”胖和尚装作茫然的样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老许和秦三卜。
“揍了!揍得很狠!”江流冷笑着。
“可为什么我的心灵却不痛不痒?”
“因为你被揍得发麻了!”
“不,”胖和尚一边忍着肉疼,一边却装作肃穆的样子,对江流儿说道:“其实世间万物都可以分为心灵和肉身,但于我而言,心灵高于肉身。所以当我肉身堕毁时,我心灵还在,故而不痛不痒,懂了吗?”
江流摇着头,“你就是被揍了,江南的小伙伴们告诉我——如果你被揍了,你应该立刻揍回来。但很可惜,你没能揍老许一顿。所以你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创伤,这样的痛自然是不疼不痒的啦!”
胖和尚压低了脸,江流儿的悟性可谓是世间之首,数十次的轮回奠定了他的禅。故而,悟性之本是禅,而禅之源头,便是悟性。
胖和尚终于黑下了脸,向老许追去,看样子,他要揍回来?
江流儿摇摇脑袋,“云卷云舒,该是怎样的云卷云舒才能惊雷犯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