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牵挂的等待注定是个漫长又煎熬的过程。
聂宇泽买来的晚餐,傅雨瑟一口没吃,沉默地坐在医院的座椅上,目光从未离开过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人。她什么都没想,只祈祷他尽快醒过来。
沈川来过两次,第一次碎碎念念地同聂宇泽说了些什么,第二次直接将他叫走了。每一次都表情凝重、脚步匆忙。
折腾到深夜,傅雨瑟直接倒在座椅上,头重脚轻地睡了过去。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顾亦恒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笑着向她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她眼眶噙着泪,激动地说不出话,紧紧回抱着他。仿佛失而复得的宝物,久久不肯松手。
醒来时,温热的眼泪划过冰凉的脸颊。走近ICU,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被主治医生挡住脸部的顾亦恒。
再一次,悲伤到难以复加。硬生生将她从那场美梦拉回残酷现实。
二十分钟后,医生从重症监护室走出来,告诉她顾亦恒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下午可以转到ICU隔壁的看护病房。
得知这个消息后,傅雨瑟欣喜到不知所措。颤抖着声音反复问了医生好几遍,得到万分肯定,被攥得生疼的心才算得以释放。
接到傅雨瑟的电话,聂宇泽和沈川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火急火燎地赶回医院。
傅雨瑟脸上那两只可以和国宝相媲美的黑眼圈着实吓到了聂宇泽,“雨瑟,你先回家休息一下,这边有我们呢。”
“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沈川紧接着补充道。
显然傅雨瑟蓬头垢面又憔悴的样子连他也看不下去,本就纤瘦的身体穿得又单薄,怪让人心疼的。
“通知十二的家人了吗?”
这种情况,理应通知家里人。可她昨天到医院直至此刻,除了混进来企图打探消息的记者,医院门外守候的粉丝,再没见过其他人。
“我送你出去。”
聂宇泽没有回答傅雨瑟,有些无从开口。
沈川和聂宇泽的同时沉默,让傅雨瑟心生疑惑,但她没有坚持,与聂宇泽并肩走出医院。
“Asher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在车祸中双双遇难。他还有个姐姐,没有亲戚愿意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所以他们被送进了孤儿院。五岁的时候,姐弟俩被一位不婚主义者收养。养母和姐姐远在加拿大,Asher昏迷前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通知他的家人。”
尽管沈川让他不要多嘴,聂宇泽还是决定对傅雨瑟说实话。他看得出来,傅雨瑟对顾亦恒的感情,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
医院门口,一辆救护车呼叫而过。尘土飞扬中,傅雨瑟被风沙吹红了眼。
对不起,我才知道!才知道为什么你不善言辞情商高,才知道为什么你不爱热闹不爱笑!久居孤独怎会再禁得起转瞬即逝的温热!
傅雨瑟回公寓冲了热水澡换掉脏衣服,蒙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回到医院,顾亦恒已被转入加护病房。聂宇泽告诉她顾亦恒已经清醒,现在正熟睡,让她安心。
走进病房,顾亦恒脸上的氧气罩已经摘去。他的眼睑紧闭,睫毛蔫垂,惨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安静的睡颜如同婴儿般纯澈无暇。
“雨……”晚饭的点,聂宇泽打消了喊傅雨瑟一起去吃饭的念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一杯牛奶。”两天没说过话,一开口傅雨瑟的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堵得慌,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OK!”聂宇泽做了个手势,带上门离开。
傅雨瑟做贼般心虚地偷看着顾亦恒的脸,下了很大决心般向他踱步而去。四五米的距离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手在口袋中摸索了好久,掏出被捂得温热的平安符,俯身塞在他的枕头下。
靠得太近的缘故,他呼出的微弱气息扫过她的脸。呼吸急促而紊乱,双眉时而紧皱。显而易见,这一觉他睡得很不安稳。
傅雨瑟第一次如此真切而仔细地将顾亦恒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一一扫描而过,精致的五官真是上帝对他最明显的偏爱啊!
加速的心跳和乱了节拍的呼吸催化下,她的眼神迷离,双唇鬼使神差般覆上他的。
唇间传来的冰凉之感如同海浪,来势汹汹地拍打着她的心,将她一贯的坚持和被动击得粉碎。
想起他孤独了二十年,心被扯得生疼。眼睛酸涩,一颗眼泪滚落,划过顾亦恒的脸颊,在他耳鬓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舍不得他孤单,害怕他受伤。最终,打破自己的原则,遗忘自己的初衷。
就算他不爱你,也没关系!
病房内,傅雨瑟拥吻着顾亦恒,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眼中全是他。就连眉眼间,也不例外。
若不是亲眼所见,季杭不会这么早死心,更不会绝望地这么彻底。
他认识了她十年,到最后,却抵不过顾亦恒出现的短短两个月。
最后一丝念想,就这样被她断的干干净净。
麻木地转过身去,离开的步伐变成他难以承受之重。从今往后,纵使有再多的不甘,也只是惘然了!
短短两天,傅雨瑟的生活经历着天翻地覆。相比于她,黎音的生活少了份提心吊胆,只是半夜还亮着灯趴在桌前赶稿。
偌大的高级住宅区随着夜色归于平静,湛蓝的夜色,皓月当空。月色洒在房屋上、树叶间,轻盈柔和,和颜悦色。
黎音耷拉着脑袋,眼皮愈发沉重,纤细的手臂终究没能撑住昏沉的脑袋,猝不及防间一头磕向桌面。
清晰的疼痛感使得黎音立马清醒。象征性地抬手揉了两下额头,疼得直咧嘴。
放下笔走进厨房冲了杯速溶咖啡准备熬通宵。玄关处仍旧只有她的鞋,孤零零地摆放着,陆谨言还没有回来。
目光在玄关处游离好久。黎音的心空落落的,甚至有些烦闷。
当初说好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对一块顽石动心。可现在,怎么开始怀疑那颗口是心非背后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
沉思中,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思绪。
心一沉,杯子失手摔向地面,瓷器崩裂的声响在夜深人静的黑暗夜晚异常刺耳。
用力睁大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而窗外原先亮灯的住宅也消失在茫茫黑夜,就连路灯都悉数熄灭,整片小区黑压压一片。
停电了!!
黎音的大脑传来这个讯息后便短路了。
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下沉,在原地缩成一团。死命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控制自己不乱想。
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空气越来越凉……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陆谨言用手机开着手电筒,尽管光线暗淡微弱还是一眼看到蹲坐在地板上的黎音。
“黎音?”
陆谨言的声音很轻,黎音听的一清二楚。此时的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陆谨言的突然出现让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双手撑着地板站起身,黎音迈着麻木的双脚,跌跌撞撞地朝陆谨言扑过去,一头撞进他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怎么了?”
陆谨言的手擦过黎音的脸颊,冰凉的体温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黎音仍旧没有出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保安说小区线路故障,已经联系了维修人员。十分钟后就能修好。”
陆谨言双手悬在半空,继而环抱着她,动作僵硬而迟钝。他的下巴轻磕在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他一向孤僻成性,平时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更别提安慰人了。可自从遇上她,千奇百怪的情况,总能逼他作出违背性格的回应。
黎音漏拍的呼吸在陆谨言的安抚下恢复平静,埋在他胸口的头却一点没动过。
十分钟后线路修好,室内恢复光亮。陆谨言这才注意到黎音手上的伤口。
应该是从地上站起来时被杯子碎片割伤的。很长的一道口子,伤口已经凝固。地板上鲜明的血迹他莫名紧张,沉默中,心揪了一下。
“先坐一下。”
将黎音扶到摇椅前坐下,陆谨言从储物间拿来药箱。
黎音双脚轻轻一蹬,身下的摇椅有规律地摇摆,她两眼望着天花板,任由陆谨言清洗伤口,心不在焉地十分明显。
啪嗒,塑料瓶掉落在地板上一声闷响,消毒液从瓶口汩汩涌出。
“不要动。”
陆谨言拉住黎音的手臂顺势将她带上前,惯性驱使下,黎音的身体失去重心,控制不住地前倾。
陆谨言单膝跪地,恰好与黎音在同一平面。千钧一发间,黎音避之不及,迎上陆谨言的脸,唇瓣印上他的。没有一分一厘的偏差,距离近到几乎能够听清他的心跳。
瞳孔无限扩张间,摇椅已缓缓向后仰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开,黎音的世界天崩地裂。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有些……喜悦?!那种得到心爱礼物般的窃喜!
陆谨言垂眼将双手搭在摇椅两侧,稍一用力,黎音再一次无法自控地前倾。一拳之隔的距离可以说他拿捏得很准。
对视间,陆谨言的眼神似乎没有初次见面时陌生、冷漠,反而多了些她还不敢断定的情感。
她的双脚死死踩在地面,固定住摇摆不定的摇椅。
他低头替她处理伤口,一言不发。垂头侧目的样子俨然一道独特的风景。
黎音的视线定在陆谨言身上,看似只是发呆的一瞬却下了很大的决心。
微妙的情感在心间弥漾开,虽然荒唐,却很真实。
就像命中的劫,既然避之不及那就只有迎难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