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狸对着我平静地凝望了一眼,我猜不透它是敌是友,也对着它看,我正猜想它的出现和先前的事有没有关联,他忽然冲我一龇牙,暴突了眼睛,情态十分恐怖!
喝——
我吓得一岔气,倒喝了一口河水到肚子里,难受不说,呛得我咳嗽连连。
众人都奇怪地看着我的反应,有两个离我比较近的帮我拍背,我一边咳嗽着一边挣扎着说出话来。
“水……下有……东西!”
一开始所有人都听不清,或是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行动,我和了一口口水吞下去,止住了咳嗽,赶紧出声。
“水下有东西,快躲到船里面!”
出了两桩命案,大家本来就风声鹤唳,如今看我方才看过水下情形后的反应,又听见我这么说,十成也有十成信了。马上连滚带爬涌进船仓里头。
踩了手,掉了帽,大家什么也顾不上了,生怕自己最后一个会惨遭了毒手,一个本来就容不下这么多人的小船舱一下子被挤的满满当当。
我自知是女子,不愿意和这帮臭男人挤得太近了,就靠在船舱最外边的地方,用力扣住了旁边的芦苇席子,生怕被这群惊弓之鸟挤了出去。
可是这帮子笨鸟,明明已经进了船舱,还疯了似的挤来挤去,看样子是不挤到中间被一堆活盾牌护着就不放心。
我在最靠边的位子,一只手死死抠住盖着船舱的席子,一只手挡在身前让我和前面那位老兄保持距离。
这帮笨鸟!
挤来挤去终于有个瘦高个一时站不稳倒了下来,他这一倒他倒是不要紧,可害苦了我。
一帮子惊弓之鸟看见又有鸟倒了下来,吓得面无人色,连原因都没有弄清楚,马上连声高喊,“这里也不安全!”又纷纷涌了出去。
我说你们要送死便去就好了,何苦搭上我!
这船舱的出口就这么点大,人群纷纷涌出去,撞得我头昏眼花,额我的手抠住了船舱,被人撞过来一带,拉伤了我的胳膊,我吃痛撒了手,就势摔倒在了地上。
我生怕被这群逃亡的乱马踩成纸片,缩手缩脚想赶紧爬起来。
在地上抬起头,混乱之中见几个人又倒下了,是仰面倒的,我闪身躲过,缩了半个身子在船舱里面,免得被他们压扁。
现在又不明不白死了几个人,剩下的目击者几乎疯了!
他们见外面船上待不得,船舱里面也待不得,想要索性拼一把,纷纷不约而同地像鲤鱼跃龙门般往水里跳。
我身周哗啦哗啦响亮水声,我见大家都游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和方才吓得腿软瘫在船舱里的海涛海公公。
我深知水下的危险更甚,藏身在船舱里,伸出个头来大声叫他们赶紧回来,可他们已经疯了,根本就不听我的。
我正想再出去一点能叫回来几个就几个,却见身后的海公公此时恢复了体力,也嚷着拼了要往外冲,身体已经出去一半了,我赶紧拉他回来,一个后劲把我掀翻躺倒在船舱里,海公公也是。
摔进来之时,有一丝水星子跟了进来,恰好落在海公公脸上,那一团肥肉一下子就肿了起来,左半边脸完全瞧不出人形。
水?
是水的问题吗?
外面本来一片哗哗的水声和求救声,此时却又响起了许多惨叫声!
我就知道水里没好事,可恨他们都不听我的!
想到舍了我半个馒头的大哥也在人群中,我愤恨得一个拳头砸在船板上!
但是现下也不能放弃求生,谁知道接下来那些水中的狐狸还会做些什么?
方才有了线索——水,是水的问题吗?
我压低身体掀开帘子,偷眼寻着水在船上留下的痕迹,从海公公方才出去的位置到船沿一直到船与水的分界上,有一条似有若无的水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到,而且水中隐隐约约有一些……沙子。
河中有河沙,那水中还带了少许沙子这并不奇怪。
我关心的是海公公的脸和这几个不幸死去的人有什么共同点。
是水有毒吗?
要知道答案就只能自己去找,也不知道跳下水的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们能侥幸逃生那再好不过,可以找人来救我们。
希望他们在水下吉人自有天相。
如今外面安全与否全都是未知之数,我可不敢贸然出去探究竟,又重新缩回船上,回头看海公公,他两只肥手捧着肿成了猪头的脸,一脸的凄凄惨惨戚戚。
我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好留这船在河上漂流,期望有人能来搭救了。
我此刻还是最担心宫里,明明想只用一天的功夫,早上出去,晚上就回来,谁知道现在要耗到什么时候?
万一被拆穿了,不止我沦为三宫六院,乃至天下的笑柄,就是小玉也危险了。
我这次出来实在是考虑不周,还以为自己有多神机妙算呢?
一路出了那么多的岔子。
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都没有,走了一整天,身体就活动了一整天,气血全部活泛了起来,我这时除了心情不好,身子倒是轻松的。
这也是一万件坏事里头唯一一件好事了,值得庆祝。
至少,我还活着,撩拨帘子看外面的死尸,再不济也总比他们好一点点,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
人世果然无常。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在嘲讽这究竟是个意外还是上天的安排。
活着就是好,我发现船舱的角落里挤着一些什么。我挪过去后发现,是个小小的木箱子。
盖子还上了一把锁锁着,也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船家那么宝贝。
有酒吗?
反正今夕何夕,也不知道死于哪夕,不如醉倒。
我扫了一眼船舱,什么利器也没有,摸摸身上,也没有工具,转身看见海公公头上固发的簪子是金石所制,应该十分坚固。
于是蹭过去,厚脸皮求他,“海公公,海公公,能不能把你头上的簪子借我一下?”
他恐惧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不过这样的神情配着他脸上一大一小相差悬殊的两个肉团,可怕不足,滑稽有余。
我噗呲一声笑开了,海公公什么时候叫一个小太监欺辱笑话,颤抖着一只兰花手指着我,嘴里骂道,“大……大大……胆!”
我本来就不是个小太监,哪里会怕他呀,何况都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当下抖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的,痞气地开口,“海公公,如今天高皇帝远的,您老人家还是自己保重身体吧!气坏了算谁的?”
这海涛海公公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一把年纪了,就连皇上和他说话也未曾这样无理过,此时叫我气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像变戏法似的,我笑的更开了。
我用一只手撑着,一脚跨过去,伸手一佬,人家海公公的头簪就在我手上了。
海公公气的更急,差点没有一口气喘不上来背过气去。
箱子的做工十分粗糙,锁也生了厚厚的锈,我将手上的簪子拿稳,在箱子上寻了个空隙,将簪子刺了进去。
身后海公公还在骂骂咧咧的,说我胆大妄为迟早玩完,又说等回到宫里一定叫我好看。
我一边用簪子扳着箱子最上面的木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嘴,“您老人家还是当心自己脸上的伤吧,能不能活着回宫还是未知之数呢!”
他于是“你你你……”
你个没完,我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又翘着兰花指颤抖着。
你了一阵,完了以后气呼呼的喘气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有要事在身,专心扳着箱子的木板。
皇天不负苦心人,砰地一声,箱子上震起一层薄灰,终于打开了!
我转身朝海公公把簪子丢了过去,回过身来之时,还看到他气的腮帮子鼓鼓地。
我此刻面朝箱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我只要抬手一掀,这里头的东西就尽归眼底了。
到底是什么呢?
真是叫人期待。
是渔夫打渔的什么工具,比如网兜,还是像我想的最好的一种结果,这里面是美酒一壶。
其实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夫船上的酒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而且他还锁着,难道这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可是如果真的见不得人的话,为什么不找个树洞藏起来?
为什么锁在船舱里?
千疑百惑不如亲眼一见。
为防迟疑,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掀——
又是一个箱子……
比外面这个略小一点,我把它拿出来一看,这也是上了锁的。
我拿起来,有点分量,又不是很重,倒真像是一壶酒在里面。
还得打开看看。
我转身朝两手捧着脸的海公公看去,一脸的真诚,他见我这番模样,眼睛里满满的戒备。
我知道我先前对人家做了很不好的事,也难怪海公公如今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向前挪了一步的距离,口中说道,“海公公,我实在是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把你头上的簪子再借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