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一手捧着脸,一手护着头上的簪子,对着我扯着嗓子大叫道,“你放肆!你放肆!你竟敢对杂家无礼!”
他以为他身边还有手下护着他吗?还放肆,还无礼……
我见他负隅顽抗,像是怎么都不肯借我簪子了,本来强人所难也并非我所愿,但是既然海公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胡三疑也就只好奉陪到底了!
我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肥手就往外掰,找着空隙往里抠,可他实在抓得紧,我见他胳肢窝有空挡,马上转移目标朝他胳肢窝攻去!
他被我挠得嘻嘻哈哈痛苦不堪地求饶,终于放开了手里的簪子,我顺势抓在手里,又镇重地谢了海公公一次慷慨。
他不领受这虚伪的感激,嘴里不屑地嘘了一声,把一个重量失衡的脑袋扭过了另一边。
我并不理会他心情如何,全副心思都在眼前的箱子上了。
簪子到手我迫不及待地马上行动,想依从打开第一个箱子的方法打开第二个,谁知道第一个箱子做工粗糙而且腐朽不堪,所以才让我轻易地找到了缝隙。
但是眼前这一个明显精致得多了,四块木板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让簪子刺进去的空隙,而且上头的锁也很新,连半点铁锈也没有。
我试探着找箱子的空隙,还是一无所获。
我想这个箱子我要是不能一探究竟我是舍不得放下的,我一定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于是假装若无其事将箱子揣在兜里,想等出去以后再想办法。
希望真的能够有逃出生天的时候。
我靠在船舱里头的一块木板上,手脚一松,神思就慢慢迷糊了起来。
这一天带着病走了那么远的距离不说,还差点让来历不明的水怪给杀了。
虽然最终它们没杀成,可是我也吓得不轻,等我回到宫里,一定要找人给它们好看,不然,找小七来对付它们!
不过要给它们好看,我也得先活着回去再说。
这样一想,刚刚燃起的干劲转眼又付诸东流。
这水里的到底什么东西啊?居然那么厉害,杀人于无形!
是鬼?是狐狸精?还是什么别的妖怪?
而且为什么狐狸在水底下?
不过好像这也有例可循,连鱼面鬼都上岸了,还不许狐狸精下河?
我未免太霸道,还好妖魔鬼怪都不听我的,不然这天下也太单调了。
之后再一想,要不是这船上的人都不听我的,他们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算了,死都死了,现在与其哀悼死去的几位,还是好好祈求上苍给我一个……也给海公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
不是我有同情心,是我一个人太孤单,有个海公公时日过的也快一点,没有那么难熬。
我扭头看向海公公,发现他对我仍是一脸的戒备,就好像我长了尖牙利爪会把他吞到肚子里一样。
不过要是一直没有人来搭救我们,而那些怪物又一直在周围环伺的话,到最后我还真的说不准会不会把海公公给吃了。
要知道这船上一点粮食也没有,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肯走。
那些东西真是难缠,我从来都没见过,或者听说过?它们是鬼吗?还是像民间传说里的一样,是水怪来着,或是另一种数量更多的——狐妖。
长着狐狸的样子,说是狐妖比较说得过去,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等等!
妖怪……
我怎么那么笨呢!
为了以示惩罚,我抬起手给脑袋瓜来了一个爆栗!
我怎么能死!又怎么会死,恐怕就是我想死,也有的是人不想让我死吧。
比如白炎黑瞑东越西界,又比如……周大人。
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只管找他们,何况事关生死!
我真是笨,也是吓糊涂了,居然能把他们几个给忘了。
说起来,周大人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了,是不是气我求他干了这么一件难事,还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怪我!
不知道现下须弥幻境在不在?
如果在的话,只要加上我一滴血,总之叫出哪个谁都好。
我满心期待往袖管里面探去,空空荡荡的,除了我的胳膊,什么也没有!
我掏掏里面,又从外面把一只袖管从上拍到下,换只手继续如此。
没有,终究是没有。我气馁地低头看袖管子,此刻我穿的是小太监的衣服,袖管那么窄,就须弥幻境那个尺寸,塞不进来也属正常。
倒不能怪须弥幻境不给面子,是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在宫里,渴了有人倒水,饿了有人下面,比什么不强,非要换小太监的衣服溜出来见那可恶的朱瞻基!
跑哪里玩不好,跑到漳河给妖怪喂鱼食。
夏日炎炎,如果他好端端地待在家里多好,非要出来,害我受累还差点受死,我……
我怨念之时,耳中突然窜进一声问话,“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
我不假思索,“有!有!有!有……”
终于得救了,让人喜出望外。
海公公的喜悦远胜于我,这也难怪,他毕竟还顶着半个猪头等着有人来搭救他呢。
他听到有人来搭救,激动得一手掀开了帘子,一步上前就要出去。
我忽然想起水中的妖怪,刚想阻止他贸然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一马当先,帘子一放,他消失在我眼前。
这也太猴急了!
我快速爬到帘子的后边,掀开一角一看,有一艘大船靠在我所处的这艘小船旁边。
大船高出我这艘一截,海公公递了两只肥手过去给人家拽他上去。
我战战兢兢打眼观察外面的情形我生怕一个不防,那些妖怪又窜出来偷袭那就遭了。
不过只过了半刻,我想到连海公公这么大的目标那些妖怪现在都没有下手,那更别提我了。
何况,原先问我们话的这位在外面也站了有一会儿了,也没有什么危险,看来这里真的是安全的。
海公公身材太圆,大船上的那个好心人费尽了气力憋紫了一张脸才把海公公拉上去,至于我,我身体还轻巧,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手一撑船沿一跳就上去了。
留下旁边呵呵喘气的两人干瞪眼,尤其是海公公。
我到了船上看见灯火通明,船上是一间间门窗精致的房阁,阁的几个角上还点了宫灯,装饰华丽不凡。
看这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看来这船的主人倒是十分讲究,而且深夜来此游河,也是很有雅兴。
只不过可惜了这河里有怪物,我还是提醒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另外今天晚上这河也别游了,快些靠岸回家,保命要紧。
我自打上了这艘船就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那拉海公公上来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应该是责怪我冒失莽撞,没有礼数。
我先前跟海公公开玩笑的劲头还没过,如今别人救了我们,借海公公的一句话,我还是不要太放肆的好。
于是我低眉敛目收了脚步,等着海公公先行一步。
那人领我们进去见他主公,海公公在后,我跟上。
海公公如今终于收回了大权,在我面前又耀武扬威起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特意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我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一直吐到那领路的人退到一边,海公公跪下。
我就跟在海公公的身后,他正好能挡住我,现下海公公没头没脑地那么一跪,我吐舌头的丑态毕露无疑,就在这船的主人面前。
我呼吸一滞,赶紧有样学样也跪下来,跪的太急,把骨头磕的生疼,疼得我龇牙咧嘴,还要尽力忍住,绝不能发出任何响声,本来就已经够丢脸的了,不能再丢了。
我老老实实跪在船板上,这时候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连海公公都要忙不迭地下跪,这个人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有钱人或者是普通的官。
这要是普通的有钱人或是官的话,巴结海公公还来不及,怎么还能叫海公公慌慌张张跪下了。
我身前这个——一定是个贵人——搞不好还是个皇族——搞不好就是朱瞻基!
这结果大有可能,朱瞻基不是正好在这河上游玩吗?
想他玩得晚了不想回去这也是正常,反正他向皇上称病告假,明天又不用早起上朝。
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太监,只要行礼道吉祥话就行了,当然,还要完成我这次来的目的——一睹他的真面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错了,还是太费功夫,费功夫得太可恨了。病好了没事就在家里蹲着好好养养不成吗?非要跑到这倒霉地方来玩!
我胡思乱想时,海公公开口了,“殿下,您跑来这里可叫奴才们好找啊。”
上头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倒是有几分耳熟,“真是麻烦你海公公了,还千辛万苦地来这里找我。”
这声音真的很熟悉,到底是谁?
终于要见到朱瞻基了吗?就是那个我的夫君……
我战战兢兢抬起头来,视线停在海公公的帽子上端,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俊朗面容。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