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谁、谁在推搡我?不许动我右臂,我……我正抱着怪物,生死一线呢……
恍惚中慢慢将眼睁开,视线里渐渐变得清明,这厮又是怎么了?青色的,我喜欢青色,我还把它用作我帷帐的颜色,可我怎么……
“小姐,你怎么着了,巳时了,老妈子都备了午饭了,小姐该起了。”
原本眼前还是一片迷蒙,听了这言语,我觉着好像知道了什么,等我明白过来自己知道了什么的时候,我腾地一下跳起!我环顾了四周,没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又回来了!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叫我起床那丫环的双臂,连连高喊,“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回来了!”
满屋子一共六个丫环被我这话唬住,好半天没人出声,半晌,一个丫环好似醍醐灌顶,朝一个略小的丫环叫到,“快唤老爷夫人,小姐疯了!”
那小丫环听了这言语,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而我并不在意,不但如此,还觉得更加高兴,她们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回来的,这是真的回来了!我又抱了那丫环的双臂,“我没疯,我没疯!你看,我像是疯了吗?”
我捉住她的脸,强迫她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她愣了好半晌,忙挣脱了我冲出房间,人已经出去,声音还回荡在这儿,“快叫大夫啊——”
其它婢仆见状,看我的眼神愈加恐惧,有一个还瑟瑟发起抖来,我看她们这样,心里觉得好笑,这帮子人真没见过世面,对我一个正常人还怕成这样,要是经历了与我一样的那番遭遇可怎么是好。
那番遭遇?
想起那事,我自头发到脚趾,打了个长长的冷战,回想起在那个恐怖的甬道里面发生的一切,真像要死了一般难受。那种被人关在怪兽笼子里,像个猎物一样等待它们来取食的感觉,我此生难忘。
那番遭遇真的太过鲜明,我实在无法相信那只是个梦,我走下床,扯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丫环,问她我昨晚去了何处。
她上下牙齿抖得撞在一起,咯咯发声,嘴巴里艰难说了,昨晚我一直在房间,她们几个一直都是轮流守夜的,实在没见着我走出这帷帐。
难道,真的只是个梦吗?可是天下间居然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吗?
我一边想着这事,一边两手往床上探去,镜子不在床上。我扭头问身后的一众丫环,她们几个战战兢兢,都说没有碰过那面镜子,那就奇了怪了。
我发疯似的掀床上的东西,什么枕头、被褥,通通掀翻,又嫌累赘,全撂了床下,几个香囊我嫌碍眼,一齐扔了。那几个丫环因为我这一番在她们看来十分没来由的疯狂举动,纷纷开始叫嚷起来,我听了心烦,又将她们都推赶出去,嘭地一声甩上大门,回来继续找。
可是无论我怎么找,那镜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找不到。我瘫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想了这事有几种可能。
昨晚上没人进来过,我妆台上满匣子的贵重首饰,那几个丫环又决不会偷我一个铜做的镜子。镜子不见踪影,就只有一个解释:它自己长腿跑了。
这个结论令我不寒而栗,如果说那一切都不是梦的话……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面镜子。
正当我发了疯样四处乱翻的时候,那几个丫环将我爹娘并一众家人领来了我房间外边。我转移了视线,趴到妆台上乱翻,珠钗、耳环、臂钏、另外许多珠玉,一股脑儿的全给我扔了出来。
外头爹娘叫了我许久,求我把门打开,我这才回过神来,莫不是我真着了迷,要不怎么能让爹娘被关在外头。我觉得对不住他们,赶紧一步打算先将门打开再回来找。
我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转身,母娘一个饿虎扑食,将我死死抱住,嘴里不住嚷着,“我抓着了,我抓着了,快拿绳子来!”
我突然有些后悔给他们开门了。
只见我那心软的老爹拂了袖子遮了脸,婶娘并几个丫环一哄而上,一条麻绳将我捆了个严实,一边捆一边说是为了我好。我哭笑不得,忙解释求饶,我本来就没疯,说话言语吐字清晰,条理明白,除了我刚刚那一番疯狂的举动外,现下还有什么地方像是疯的?
大家半信半疑,母娘拿手指头指了自己,“三妹子,你看我是谁?”
我按下她的手,“你不是我娘吗?还能是谁?你疯了?”
大家伙愣了一小会儿,稍后不知是哪个扑哧乐了一声,大家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将衣袂拂了胸口,一副好险的样子。
丫环们都散了,娘将我扶进了房间,婶娘姨娘和爹一起陪我,他们大家进了房间,见房间里头被我闹得跟遭了贼一样乱,马上又紧张起来,我轻轻拍着母娘的手,说坐下好跟大家解释。母娘死活不肯放开我的手,于是姨娘搬了几张椅子,我们都在门里坐了。
婶娘性子最急,慌慌张张问我掀东西的原由,这也是其它人最关心的事。我绕开自己所遭遇的险情,免得吓到他们,反向他们问起了我关心的问题。
“母娘,你还记得我那双绣了青花的绢布鞋子吗?”
“绢布鞋子?绢布做的鞋子你不是有很多吗?怎么问这个?”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鞋子,是三年前的鞋子,我最喜欢青花缀的物什,那鞋子我很喜欢的,后来有一天早上醒来,你就给扔了,我还闹了一阵,非要一双一模一样的。”我扭头看了姨娘,“还是姨娘给我重做的呢。”
大家一下子把视线都集中在了姨娘身上,姨娘意外地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吗?”
“对!”
我松开母娘的手,走到床下,取了一双青花绢布鞋过来,“喏,就是这双。”
姨娘往鞋面上瞅了两眼,点点头,“是我做的没错,可这已经很旧了,看这尺寸,你也穿不下了吧。”
我两手捧了鞋子,“的确,这鞋又旧又小,要不是我喜欢这花样,我早就把它给扔了。我是看了这双鞋,想起了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你们丢那双鞋的时候,我不是刚发过一场大病吗?你们还记得吗?”
听到我说旧鞋子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现下讲到三年前那场病,在场的人除了我,个个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父亲。
我就知道不对,三年前我晚上在房间里睡觉,醒来时,竟然莫名其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我当时也是一头雾水,问了爹娘众人,大家都说是病了一场,可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去问,也还是问不出什么,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再没提起了。
现在一家人脸色都不大对,我上前一步,到老爹跟前。
“爹,我昏迷的大半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能瞒我。”
老爹禁不住我逼视的眼神,嘴唇艰难地嗫嚅了两下,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符,“没什么,就……就是……病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爹怎么会这样紧张?看来不动点真格的是不行了。
“爹,你不要瞒我了,我想起来了。”
老爹看样子对我说的这番话很意外,他舔了舔他发干的两片嘴唇,兴奋的样子,“你想起什么来了,将给我听听,快……”
“呃……”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来,连爹他也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可是在三年前是一定发生了什么的。我决定铤而走险。
“爹,难道你非要我一个小辈把话说出来,你才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父亲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我知道什么,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啊!”
什么?
难道连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们这帮子人刚刚是在害怕什么,真是奇怪,他们还说我奇怪,明明他们才是最奇怪的,前言不搭后语。
我和老爹这边僵持着,愣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我那老娘嘤嘤地哭了,泪珠儿一串串地掉,忙拿手帕子捂了脸,“三妹子你别问了,这事儿,我们不会说的。”
“为什么不说?我应该知道的。”
这下娘哭的更起劲,而我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老爹则在座位上红了眼睛。
三姨小心谨慎,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了,对屋子里的其它人说,“她想是太累了,放她休息吧。”
我爹闻言,求之不得,摆了摆手,让姨娘带我去睡了。姨娘将我拉到床边,放下了帷帐,却一扭头和我讲,“三妹子,你莫再向你爹娘问了,你这样问,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看姨娘的表情,这事体真的是不简单,不过也是,想想和那帮子怪物有关的事情,怎么会简单。
姨娘又接着说,“我吃斋念佛,不怕罪过,与你说了,你呀,在三年前莫名其妙失踪过一次。”
“失踪?”我不是在家里睡了吗?这样说来,难道,我当年真的去过那个危险之极的甬道?可是当年去的,我怎么去的,现在又为什么会梦到?而且那梦境那么真实。
“姨娘,你快讲,还有什么?”
姨娘轻拍了我的手,让我小声点,又掀了帷帐的一角,见外边没听见,又与我说,“你刚刚问你爹娘,他们心都要碎了,那还禁得起你这样一问呢?我和你说,你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是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