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遥,你以下犯上,欺君罔上罪不可赦,然,麟帝仁慈,不忍杀汝,念你千年护驾有功,赐汝流放芜荒,自生自灭去罢!“
“罪臣谢过麟帝饶而不死。“
“不!我不要去那荒野之地!殿王,我无罪,我无罪啊!臣冤枉,臣冤枉……“
殿王收起浮在半空的帝旨,眼神中甚是诧异地,方才那全然不同的两句话出自同一张嘴,在同一瞬间发出,甚是诡异。
一个冷咧,一个儒弱。
殿王那病态而有些惨白的脸上,微微地带上一抹弧度,喃喃道,“早有耳闻,果然是一个有两个灵魂的男人。“
而后单臂一挥,不在多做什么。
“把他带走罢!“
上殿前的是两只妖兵,模样神似野豚,却生有人身,壮如铁塔。
铁链穿过其身锁住其锁骨,后押往芜荒。
……
——时,庭纪一千又八年。
芜荒。山海岚山。
这是一片深林。长年罕至人烟,古树枝蔓缠绕,遍地根束,虽无人居,凶兽恶蟒倒是不在少数。
若是细看,许还会见到有些地带,那些枝叶草木,无风自动。偶有小生灵行过,却是没意料地,叶齿狰狞,风袭过,山岚散却,什么小生灵已化作花间沃土,再次悄静。
这一带,连凶兽都罕至。
“爹爹,这里真的会有可以救人命的药草么?”
“这一带树木蔓生,山上灵气弥漫,应该会有的。”
“那这里有长生药草么?”
“傻丫头,这世间,哪有长生药啊。况人生百载而逝,已然足矣,要活那么长干嘛?”
山脚下,一对父女正行走着,向着那片森林走去。
实际上,在不久前,已经有不少人劝告过这父女二人。这一带为岚山,岚为雾,而实际上这里却不仅仅是多雾这么简单。
相传多年前,一个妖神陨落于此地,其巨大身躯化作大山,流失的生气化为妖兽与鬼树。为的是守着妖神的一颗元神,只待数千载而逝去,牠亦可以重新收回这些生气,获得重生。
按照这个说法,如果采了这山上一草一木,那不是跟妖神抢生气嘛。这样一来,那还得了。
谁料这父女倒是一点不相信,直道这等怪力乱神的传闻哪有几分可信,便笑呵呵地说道自己是一个医生,此番是要采草药救人,若是有所收获,回头也好给这里的居民看看身体。
“桀桀……”医生咋舌道,“那可是九彩灵芝。”见到不远处的一株珍贵药材,赶忙上前走去。“这里才是森林边缘而已,灵气比起深处简直稀薄了不知多少,就生出如此药材,真不知道里边会是什么样的一番风景。”
“爹爹,我给你采下来了。”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采下那株灵芝。而医生亦是笑呵呵地上前走去。
“砰。”
“哎哟。”医生感到前面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着他。刚刚他只顾着行走,脑袋倒是撞上去了。
“果然,有『阵』的存在啊……”医生喃喃自语道。
“岚岚,回来,爹爹走不动了,你牵着爹爹一起走。”
“嗯!”岚岚小手拿着,往回向医生跑去,握着他的手,便又跑林里走去。
这一回,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医生亦面不改色,依旧一脸笑呵呵地踏入这片林子。
阵,已入。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
当岚岚与医生再次进入这个林子,正确的说,进入阵中的时候。之前那一带鬼树林,所有的草木突地扎进土壤之中,土壤转眼覆盖,这里,已然一片空荡。
如惊恐的生灵,如遇洪荒猛兽般,即将被未知淹没。
“放开我!”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医生身后背着的药筐里传出。“你们这些人类真可恶,趁我睡觉偷袭,快放了我。”
“爹爹,那株灵芝在说话耶,好奇怪。”
“傻丫头,上回不是才教过你吗?凡天地万物,皆有自卫的本能,这九彩灵芝生而能散发迷粉,让人产生幻觉,以此自救。”
“哦,记住了。”
“这死老头,骗起小孩还一套一套地!”九彩灵芝恨恨地骂咧咧了几句,见没人回应也只好罢声。
“丫头,你瞧,这会迷粉散了,这幻觉也就没有了。”医生格外得意地说道
“我去你大爷!”九彩芝又恨恨地骂了几句,还没说完发觉自己的嘴巴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给封住。
一路踏及深处,本料及以此地灵气,该是药材愈多的生长。却没想半天走去,除却那一株九彩芝,再有便是几株比较平常的药草,就没见其他。
这……不该啊……
此地甚为空旷,乃至于连一株野草也没见着,寂如死地。
赫然,这里便是伊始的鬼树林。
“呵呵,和老子玩躲猫猫啊……”
医生修长的手伸向腰间,深邃的瞳孔恍若多了几分妖异,杀气凛然,而后,手中出现一把铲子……
在这里啊。
“诶,爹爹,你在挖什么啊?”岚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蹲在医生的旁边
“挖人参啊,这一株可珍贵了。”
“可是,这人参怎么不把叶子长在外边呢,整个都躲在土里。”
“呵呵,因为它丑,没脸见人啊。”医生呵呵地说道,而后猛地一发力,一株人参拔地而起,这一下,竟是牵连数丈以内的土壤龟裂开来。
“死老头,你才丑,你全家都丑。”那是一株八千人参,刚被拔出,便忿恨地向医生喊道。
尽管九彩灵芝和八千人参都叫医生老头,但其实医生却是一个清秀男子,看起来年纪亦不及壮年,脸庞未经岁月雕琢,神采奕奕。
“扑通。”医生一甩手,人参已落入身后的药筐。
“哎哟,疼死我了……”八千人参一落药筐中,便不断哀嚎道。
“嘘——”医生依旧一脸招牌式的微笑,而眼睛里,却是忽然涌上一股不安。药筐里也一阵安静,倒不是八千人参识相,而是因它的嘴巴也被封住了……
“呵呵,丫头,要不要和爹爹玩个游戏啊?”医生忽然佇足,蹲下身,问岚岚。
“好啊好啊。”
“嗯,那你先闭上眼睛,一刻钟后才可以睁开。”
“好!”
“敇!”就在岚岚刚闭上双眼,在医生的身后,一根细长的树枝竟是破土而出,如梭,又似厉牙,破风而至。
“撕拉!”
说时迟,其时快如雷霆,犹如早早预知一般,未及鬼枝穿破他的身体,医生已然旋身一把抓住,另一手刃起刃落。
“唰!”
如蟒蛇逃亡,已被切下一截的鬼树枝却是迅速缩回土壤之中。
“这里,竟连幽冥鬼树都能生长。”医生嘴角微扬,把手中的鬼树枝扔进药筐,“这东西倒是罕见,如果今天平安离去,倒是赚了……”
“如果平安的话……”医生喃喃地说道。
医生抱起岚岚,然后让其搭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丫头,还不可以睁开眼哦,爹爹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音未落,医生瞳孔一缩,脸上已是肃然,不知何时,周遭竟是鬼树林立,森然而阴气袭人。
“唰!”
就在近乎数不清的枝蔓从后方袭至之时,医生亦在同一时分,一声轻喝。
“走!”
霎时间,枝蔓落叶如雨,刃光起落似盾,有折枝断藤,亦有血迹些许。
诚如书中常言,于千军万马之中,犹入无人之境。
虽有些许狼狈,但至少肩上的女孩却是分毫未伤,且身法游离于树蔓枝间,游刃有余,只不过由于顾及肩上的孩子,才会时而不时受些皮外伤。
……
这里。
已然是山林的另一侧,山风徐徐而至,绿野青青,一股山涧汩汩流淌,蜿蜒悠长。
不远处,有村庄炊烟。
花香满地,鸟语醉人,别有一番美意。此处已是和林中的诡怪再无半分干系。
那拘束他物进入的阵,原来也是在束缚着山林中生气幻化的生灵走出这片山林么……
在多年以后,医生想起这一天,仍旧唏嘘不已,一切似乎从那时开始便被注定了。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
在医生和岚岚的不远处,一个近乎****的少年,浑身血迹,身上仅有的遮蔽物,便是绕于腰间的兽皮。只不过,此时的兽皮亦是褴褛不堪,少年瞳色幽红,犹如一只方从厮杀中离开的妖兽。
一股暴戾的煞气无形而生,不怒而威。
少年步履蹒跚。
“扑通。”
未多走数步,却是跌倒在地,再没见其起身。
约莫又半个时辰。
“哎!爹爹,这里有个人。他好像受伤了,你快来救救他。”
那少年好像甚是警惕地,见有人靠近,竟是又醒来,如兽类一般撑起四肢,龇牙而视。
“不要担心,我爹爹可是医生呢,他会救你的……”未及说完,少年已然扑至,咬在岚岚白皙稚嫩的手臂上。
“岚岚!”医生心头一窒,未及反应却已见那少年暴戾不知何时已然消散,愣愣地看着岚岚。
“嘻嘻,没事呢,我爹爹可是医生!”岚岚依旧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少年,白皙手臂上,已然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
“爹爹,你别理我了,快救救他。”岚岚一脸心切地对着为她包扎手臂的医生说道。
岚岚当然知道,此时的医生有多心疼,但她或许不知道的是,医生心中仍有余悸,这个少年莫不是……
“好,好,这就来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岚岚问着还在看着她的少年。
……
似乎已被遗忘许久,半晌才答复。
“宫……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