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曦起来的时候,楚景的衣裳首饰都已经挑完了,正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脚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夫人闲聊着。
看到这一幕,陈曦进来就撅了嘴,一头扎进了老夫人怀里撒娇:“外祖母,你有了三表姐,都不疼我了。”
家里儿孙虽多,可像陈曦这样撒娇的,绝对是头一份。喜得老夫人一把抱住他“乖乖”地叫唤,又问服侍的人给殿下擦过汗没有,睡得热不热,顿时春晖堂里头便热闹起来。
在春晖堂吃过了晚饭,楚景就告辞了。
这里可不像她前世生活的年代,晚上玩到十一二点不算晚。西宁侯府的作息时间极有规律,虽然夏夜黑得迟了,可也是亥初即睡,换成楚景前世的计时方法,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的样子。
所以春晖堂刚掌上灯,约莫晚上七点多快八点的样子,楚景便告辞回去自己屋子了。
天色虽然暗了,但也还没有全黑,从春晖堂到二房院子的路上也平坦。楚景谢绝了小丫头提灯护送的好意,带着素罗慢慢往回走。
素罗很是高兴,她手里抱着一只小匣子,是今天选了首饰之后,老夫人赐给楚景的几样首饰。虽然不多,但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精品,仅从这点来看,老夫人对三姑娘的宠爱可是其他几位都比不上的。
能看到主子受重视,素罗打从心眼里感到开心。
其实老夫人说她“心偏了”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的,但是老夫人非但没有怪罪,反倒露出一丝赞许的意思,再想到之前红绸跟自己说的话,素罗也就心安了不少。
说来也怪,这个凡事不爱争抢出头的三姑娘,似乎真的变了许多。素罗仔细回想过之前见到三姑娘的样子,确实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但现在来说,她倒真觉得自己跟着三姑娘是跟对了。一个庶女,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就是最好不过的了。而且这个庶女,还是颇受老夫人喜爱的,那就更好了。
楚景并不知道身后的丫头在想什么,她倒是烦恼该给老夫人的大寿准备什么礼物。
这个时代医药并不发达,一个女人能够活到六十,是非常难得的了。要知道老夫人可是生养了四个孩子,每一次生孩子,都相当于一脚跨进鬼门关。可老夫人现在不但活到了六十岁,而且身体瞧着还是很不错的样子,楚景作为孙女,也是很开心的。
毕竟这西宁侯府的后宅里头,老夫人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无论嫡母如何刁难,有老夫人在上头镇着,也不过小打小闹罢了,并不会太过分。
仅从这一点来说,楚景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老夫人,更别提老夫人对自己的疼爱了。
到了二房院子门口,听见从主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楚景脚下顿了一顿,还是转身朝着姨娘的院子走去。
今天跟沈家姐妹俩还有楚易、楚星都处得不是那么愉快,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撞上去找抽来得好些。
可是她不找事,事也会找到她。
刚转身,便迎面撞见了带着小丫头的沈妙丽。
看见楚景,沈妙丽眼神闪了闪,随即堆起一脸虚伪的笑容,大声嚷嚷道:“哟哟,这是谁啊!可不是三姑娘么?这会儿过来,是要去给姑妈请安吧?来来来,我们一起!”
楚景正颔首行礼,冷不防沈妙丽一步上前,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主屋方向走去。
素罗大惊,瞧见楚景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也只得抱紧了怀里的匣子,跟了上去。
沈氏等人刚用完晚饭,正在房里闲话,就听见外头沈妙丽的高声喧哗,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楚易也不高兴,一甩帕子嘟囔道:“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扫兴!”
旁边坐着的沈妙晴多少有些脸上无光,赶紧起身站到了门口,待沈妙丽拖着楚景一打帘子进来,便朝着沈妙丽使了个眼色。
沈妙丽莫名其妙。
楚景揉了揉被沈妙丽攥疼的手腕,上前给沈氏行礼问安。
沈氏眼皮子也没扫她一下,撇着嘴道:“不敢当,快些起来吧!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人儿,我哪儿受得住你的礼啊!”
楚景只做没听见,低着头行过礼,又朝楚易行礼。
楚易哼了一声,避开躲到了沈氏身边娇嗔道:“母亲,你可答应我们了,明日带我们去金玉阁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既然不理她,楚景也不愿意多呆,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后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等她们说上两句,她便告辞就是。反正天色不早,沈氏也不会多留她们的。
沈妙丽上前扬了扬手里的荷包:“是啊姑妈,表妹说配裙子的帕子我都给取来了,您可要说话算话,带我们出去玩啊!”
说着打开荷包,取了一条嫩绿色的丝帕出来,一角系了一个小小的翠玉坠饰,瞧不清是个什么形状,只让人觉得这帕子可爱。
沈妙丽一面将帕子递给楚易,一面肉疼地说道:“我也只有一条呢,好妹妹,你快让姑妈松口,带我们也去金玉阁吧!”
楚易接过帕子同沈氏细看,那嫩绿丝帕上边上绣着淡淡的枝蔓,似乎是蔷薇的模样,而那翠绿的玉坠则正好雕做了一枚小小蔷薇花苞,与帕子上的绣花相应成趣,倒是极可爱的样子。
别说楚易爱不释手,就是沈氏也觉得可爱,问沈妙丽:“这帕子着实可爱,哪儿来的?”
沈妙丽小跑几步上前,凑到沈氏耳边道:“舅舅给我的,只有这一条,连姐姐都没有呢,姑妈你看,她都吃醋了。”
沈氏抬头一看,果然沈妙晴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便笑着道:“行啦,晴儿也别不高兴,明日咱们一同上街逛逛去,看哪儿有卖的,姑妈给你也买上十条八条就是!”
到底是小姑娘,听见这话,沈妙晴也笑了:“姑妈别这么说,我就眼皮子这么浅么?”说着抬手拧了拧沈妙丽的腮帮子:“一定是这个丫头刚说我坏话了吧?”
几人笑做一团,楚景却置身事外,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做看不见听不到。
沈氏正开心,眼角余光扫到边上站着的楚景,不由蹙了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楚景出来默默一礼:“那女儿先行告退了,请母亲早些安歇。”要是可以,她真想说“请母亲早些安息!”
说完楚景便准备走,可楚易不依了:“回来!”
扭头朝着沈氏道:“母亲,你可得好好教一教她,一点规矩就没有,早间在水榭也是,不过没有跟她说话,便甩了脸子就走。这幅模样,哪里有点大家女儿的闺范?您可不能因为她身子弱就偏着她……”
嘁!楚景低着头歪了歪嘴角,听听这楚易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一个多么关心妹妹的姐姐呢!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她好过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楚易和沈氏对她不都是直接了当的么?怎么突然换了章法了?
果然沈氏也道:“易儿说得没错,三丫头,往日你身子弱,我也偏疼着你一些,可眼看就是老夫人的大寿了,你要是还这样不知进退的,到时若是惹怒了贵客,连累的侯府怎么办?”
她顿了顿,可楚景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戏路上前请罪,而是呆子似的耷拉着脑袋站在堂下一言不发。沈氏没来由地便觉着厌烦了,照着之前商量好的话接着说道:“这样吧,你先将女四书各抄上二十遍,抄得好了再出门就是。”
女四书乃是闺阁女儿必备的四本教材,分别为《女诫》《内训》《女论语》和《女范捷录》,从言行举止各个方面对女人进行洗脑教育,字数加起来可不少。二十遍,只怕是到大姐楚昙出嫁,楚景也是抄不完的。
不过楚景听了,倒有几分高兴,她正好有件事情没个着落,沈氏就给她递了枕头来了。
恭敬地应了声“是”,楚景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道:“可是母亲,女儿那里连书案也没有一张,在何处抄书,还请母亲示下。”
沈氏可不想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膈应自己,想了想便道:“王姨娘院子里头连张书案都没有?算了,明早叫人给你送一张去,你就好好在屋里抄书就是。”
楚景答应了,告辞而去。
沈氏瞧着她的背影,勾起了嘴角。不是说你字写得好么?那就慢慢写吧,等楚景把这二十遍女四书抄完,老夫人哪儿还能记起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来?
易儿说得对,老夫人心肠好,见着她可怜,起心照顾照顾罢了。可终归到底,嫡庶有别,老夫人总不能越过自己把手伸到二房院子里头来教导自己怎么管教庶女吧?
借这抄书的机会,将这丫头冷上一段时间,老夫人忙着大寿的事情,一忙活起来,不就忘了么?到时候,再慢慢收拾这丫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