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相对于西宁侯府的其他院落来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前后七进,甚至有老侯爷专门平整出来,当做练武场的一块光秃秃的院子。而老夫人起居之所,则是主要是后头四进,所谓的正房,就在第四进上头。陈曦临时过来侯府,老夫人心疼他,将他安置在了自己歇息的内室隔壁,也就是俗称的碧纱橱。天气再热一些,移开木制的隔扇门,与老夫人的内室便成了一间房子。而楚景此时就在第四进偏院里的暖阁歇午觉。
她这身子一直没太养好,每日里稍微劳累一些,便有点昏沉沉的感觉。虽然楚景不通医理,也晓得这是前些年受的那伤太重,伤了元气的缘故。在花园子里头也没得到将养,便一直不怎么见好。
可她偏又睡得浅,稍微有些声响便会惊醒过来,人虽然还有些不太清醒,但到底是醒了。
刚才红绸过来找素罗,轻轻的一声唤,便将楚景从睡梦中唤醒了。她也没有做声,依旧装作睡着的模样,听见素罗吩咐小丫头守在自己床前轻轻打扇,自己则蹑手蹑脚地掀了帘子出去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红绸来找素罗做什么?莫非是打听早上在水榭的事情?
楚景只起了个念头,自己便丢开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个时候,大概老夫人也歇下了,红绸和素罗这样的下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也只有趁这个时间聚一下了。
相对目前的情况来说,楚景觉得还行。沈家姐妹俩也好,沈氏母女俩也罢,她倒都没怎么在意。除了对那个到现在还没见上面的亲生母亲有些好奇之外,眼下最急的,反倒是老夫人的寿礼了。
离老夫人大寿那日,只剩五日功夫了。
楚景现在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刺绣么?她在前世连十字绣都没玩过,这个身子倒是跟着学过一年的绣花,可惜才入了个门,就被挪到了偏院自生自灭。再说了,就是会,她这时间够么?
可也不能不准备,不说别的,就冲着老夫人将她从偏院搭救出来,她也该表示一二。要不然到时一众小辈里头就她没有寿礼拿出来,反倒显得她出了风头。无论老夫人怪罪与否,她的孝心就值得商榷了。
要不然,抄本经书什么的?
老年人嘛,都喜欢拜个佛信个教之类,不过似乎也没看见老夫人拜佛,或许该跟素罗打听打听。如果是抄佛经的话,她倒还有个拿得出手的。抄了一年多的书,她前几个月刚接上了抄经的活儿,收入倒比抄书来得多些,正好手边也有范本,只不过费点功夫罢了。
楚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待素罗轻声将她唤醒的时候,还有点昏沉沉的。
瞧着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儿,素罗抿嘴笑了:“姑娘醒了没?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擦擦脸,也就精神些了。针线房上的人已经过来了,等着给您量身字呢!”
“嗯!”楚景点点头,坐在床上接过了素罗绞好的帕子,有点点烫手,不过敷在脸上正好,热气熏了熏,人也精神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素罗道:“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老夫人还歇着呢,您量了身子过去,时间正好!”
说话间便伺候楚景起了身,穿了衣裳,这才唤了针线房的人进来。
针线房早间得了世子夫人的嘱咐,来得是管事的黄婆子,进门打量这个素来没什么声息的三姑娘,瞧见她身量跟四姑娘差不多,身上穿的正是前些日子做给四姑娘的夏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不过世子夫人特地嘱咐,她们这些下人,自然要将活儿做得漂亮才是。
当下也不多言,上前福了福身,便给楚景量起身子来。
素罗在旁道:“衣料都是照着府里的规矩来的,不过颜色姑娘可以自己挑。”说着指了指一个站在屋角,抱着布料的小丫头。
楚景伸着手臂由黄婆子丈量,看了一眼那小丫头,口中道:“我哪儿知道什么颜色好看?你去瞧瞧祖母起身没有?若是起来了,咱们过去,顺便也请祖母给我拿个主意。”
听见这话,黄婆子便不由高看了她一眼。待听说老夫人已经起身了,一行人去往正房的路上,楚景又问了问其他姐妹做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做了什么款式,黄婆子一一答了,倒是觉得这三姑娘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没用。
进了春晖堂,老夫人刚起身,正由红绸服侍吃着汤水,瞧见楚景过来,招招手道:“瞧这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真惹人爱!这几天热,你也来吃一碗,降降火气,可别嫌这个味儿不好。”
说话间小丫头也给楚景端了一碗过来,楚景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龟苓膏,黑乎乎的,只放了一点蜂蜜调味。吃了一口,与楚景前世吃过的略有不同,稍稍有点腥味,不过也可以忍受。楚景知道这个是滋阴降火的好东西,便小口小口斯文地吃了起来。
看她吃得欢实,老夫人便笑着道:“这个东西还是南边传来的方子,你那几个姐妹都不爱吃,说是腥味重。可这食补比药补强,平日里吃得好些,将身子养好了,总要比吃药强得多。”提起吃药,老夫人又恍然想起来楚景前几天不是刚开过药,忙问素罗:“你们姑娘的药吃得如何了?”
素罗上前半步道:“开了三副药,刚喝完了。”
楚景也道:“我吃着还好,头也不觉得晕了,祖母不用惦记。”说罢指了指黄婆子:“倒是有件事情,孙女拿不定主意,还请祖母帮我一帮。”
老夫人翻了翻小丫头送来的衣料,并不是特别好,只是府中姑娘们的份例罢了,心下便对魏氏的做法满意起来,只道楚景也是拐着弯在自己面前替魏氏表功,对楚景也格外怜爱起来。这丫头,被沈氏磋磨得,行事走路都小心翼翼,可到底是个心底良善的丫头,只要人家对她一分的好,她便十分的回报。想到这里,思忖着是不是该怎么跟沈氏说一说。
总归沈氏才是楚景的嫡母,若是往后楚景出息了,有之前跟沈氏相处的情分,也才会提携娘家兄弟。但一想到楚景的婚事还拿捏在沈氏手里,又不由沉吟起来。
老夫人心里拐了好几个弯,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问了黄婆子打算做的衣裙样式,便做主替楚景选了颜色。人上了年纪就爱看个花团锦簇,所以老夫人选的寝衣、中衣,也是颜色粉嫩的淡红、浅紫一类。外衣的颜色更不用说,全是鹅黄嫩绿玫红一类喜庆活泼的色彩。
楚景只对中衣的色彩略改了改,定了一套素白,一套淡青的,其他都照着老夫人说的定了。
老夫人见她也不是一味奉承着自己,另有考量,可还是在外衣的颜色选择上照着自己选的来,可见是真的跟自己眼光相同,心下高兴,又叫雪缎开了库房,把自己私库的两匹略厚实点的软烟绸找了出来道:“你身子弱些,这天气穿着夏裳,早晚还是有些凉。这软烟绸颜色素了些,不过做披风还是不错,搭配那些艳丽的颜色也好看,叫针线房给你赶两件出来,早晚加冷加热的,用得上呢!”
楚景也不推辞,笑嘻嘻地亲手自雪缎怀中接了布料,一副护食的小模样:“祖母的东西定然都是好的,给了我您可别后悔。哎呀,黄妈妈赶紧先将这两件披风做出来,便是祖母后悔,那也晚了!”
老夫人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道:“软烟绸算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样护着,若是二丫头大丫头在这儿,只怕还看不上呢!”
楚景正色道:“什么人穿什么衣裳,我哪儿能跟大姐姐、二姐姐比?就是这软烟绸,也是我偏了祖母的好东西了,我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