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皱了皱眉头,这沈氏姐妹俩也太过分了些,自己年龄比她们小不说,一直忍让着,倒让出是非来了?
她略一思忖,便听见陈曦顺着沈妙丽的话头接着道:“那是自然,县主疼爱两位,京都里头都是头一份儿的。往日在宫中便常听太后祖母提起。这次两位给外祖母贺寿,大约要住到大寿那日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羡慕,似乎因为沈氏姐妹能住在侯府让他非常向往一般。
沈妙丽得意地昂起了下巴:“那是自然,说不定老夫人喜欢我们,留着我们多住几日也是有的。”说着眼睛就瞟向沈妙晴,脸上带了一丝揶揄的笑意。
母亲的想法,她自然也听说了,心里觉得倒是很好,又有几分庆幸。自家姐姐哪里都足够出众,若不是她年纪实在太大了些,说不定母亲就想让沈妙晴与三殿下结亲而不是自己了。
想到这层,再看陈曦,脸上又蒙了一层红晕。
沈妙晴却暗道不好,这三殿下瞧着一团孩子气,说出来的话却着实打脸。这话明摆着是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去沈家,不要占着人家的院子不挪窝。自家妹妹没什么心眼,竟然露了马脚出来。
忙扯了一把沈妙丽的袖子,端着笑道:“瞧殿下说的,侯府再好,可我们姐妹也惦记着父母祖母,不过因为闺阁女儿不好出门,少不得趁这机会与表妹聚一聚,叙叙姐妹情罢了。”
楚易又不傻,看他们几人说来说去,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确实就像殿下所言,威武将军府与西宁侯府隔着又不远,因为老侯爷与老将军投契,儿孙辈也常在一处走动,她与沈妙晴姐妹俩又不是被长辈拘束着,什么时候想见面了,递个帖子便行,何须因为老夫人过寿的原因特特跑来侯府?再看沈妙丽红着脸,想看殿下又不敢看的模样,心下大惊,似乎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也跟着红了脸,别过头去。
扭头便瞧见楚景坐在窗下,抿嘴笑着看向这边,似乎置身局外,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
想到这一番口角都是因她而起,她倒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旁边,楚易心里莫名便起了火,冲楚景喝道:“怎的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是我们请你过来的不成?”
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又把火烧到我身上了?楚景觉得膝盖酸痛,虽未曾恼,到底也有些不爽快了。站起来微微一礼道:“天儿太热了,一路走来身上有些不爽快,见姐姐们说得热闹,我也插不进嘴去。既然扰了二姐姐的兴致,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根本不看她们几个的反应,叫了素罗抬腿便往外走。
这说翻脸就翻脸的,几个姑娘家哪里遇见过?就是平日里的小姐妹再有不愉快,也不过口角几句,怎么会说走便甩了帕子走呢?连年纪最长的沈妙晴都没反应过来,微张了嘴看着楚景的背影怔怔发愣。
陈曦暗暗好笑,冲着几个姑娘挥挥手算是告别,叫着“三表姐”便提步追了上去。
楚景走得并不快,陈曦没费什么功夫几步便追了上来,望着楚景忐忑道:“三表姐,你生气了?”
楚景回头,见他一脑门子的汗,随手取了帕子给他擦了擦,笑着摇头道:“哪里,没有生气。”
陈曦见她脸色不似敷衍,略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都是我闹着要到花园里头玩,害得三表姐陪我跑一趟,却跟她们生了闲气。”
他脸上还胖嘟嘟的两团婴儿肥,嘴里却大人似的说着话,引得楚景不由好笑,牵了他的手放慢了脚步轻声道:“我本就没有生气,她们说什么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觉着坐在那儿太过无聊,还不如回去陪陪祖母呢!”
“是吗?”陈曦还有几分不确定,可明显是已经信了她的话,小脸儿绽出两个酒窝,眼睛都放出光来:“我也觉得她们玩得实在无聊,不过就是喂喂鱼,说说闲话什么的。什么孙家姑娘如何,李家太太如何,没来由便叫人听着厌烦。”
楚景点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你是男生,眼界比我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儿宽广得多,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听着生厌也是自然。”
陈曦可算觉得找到知音了,每次那几个表姐说这些他不敢兴趣的时候,若是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们就紧张,要不就围着他问宫中的生活,用什么器具,吃什么饭,翻来覆去也不嫌厌烦。楚景这么一说,他倒觉得她们有些可怜,可以原谅一二才是。
两人笑嘻嘻地一路闲聊,回了老夫人的春晖堂。
老夫人正在听红绸念书,瞧见这两个孩子进来,忙摆手叫红绸收了书,拉着陈曦的手细看,问他们怎么才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陈曦自然不能说是跟姐妹起了口角,只说是坐了会儿有些热,想着老夫人一人在春晖堂无聊,散了会儿心就还是回来陪老夫人了。
楚景乐得见他讨好卖乖。
虽然为什么一个皇子可以住到外祖府上的原因她不晓得,但是像这样祖孙俩相聚的日子,自然是极少的。她极有自知之明,不会往前凑,借口要去梳洗一下便避了出去。
老夫人亲自带着陈曦回了暖阁梳洗更衣,陈曦这才道:“外祖母,我们过去了,两位沈家姐姐都挤兑三表姐,三表姐不愿跟她们争执,便回来了。我同三表姐一起去的,总不能丢下她一人,也就跟着回来了。要是二表姐不高兴,你可得替我说话才行!”
老夫人盯着他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点着头道:“知道你们俩孝心好,你也用不着这么护着你三表姐吧?她就那么好?”
隔着屏风,瞧不见陈曦的表情,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定什么,然后很认真地道:“外祖母,我不跟您说假话。大表姐忙,二表姐和沈家姐姐总当我是小孩子哄着我,只有三表姐跟我说话可认真呢,也不嫌我烦。我觉得她挺好的!”
居然评价这么高?老夫人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皇长子未满三岁就夭折了,隔了一年皇后又才有了陈曦,陈曦刚满五岁,上了玉牒入了宗谱,皇位忽然就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如今的景乐帝身上。帝后虽然未曾说过,可都将陈曦当做福星,眼珠子似得疼宠着。就是这次陈曦惹了祸,也不过罚他闭宫思过了几日,之后便以替母尽孝,为老夫人贺寿的名义,让他出了宫住到了西宁侯府。
这哪儿是处罚,分明就是让他出来散心来着。
不过陈曦不是不知道好歹的,让帝后宠着,也没长歪了去。只是难免性子有些坳,有些个任性。不过在老夫人看来,都还好。只是听见他对楚景这般认可,还是觉得挺惊讶的。
老夫人回头细细一想,自己对这丫头不是也觉得好么,心下也就释然了。
两个孩子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玩闹了片刻,便被老夫人赶去睡午觉了。这个时候,一直当柱子的红绸才站了出来,将之前发生在水榭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要是楚景此刻在跟前,一定会大吃一惊。红绸将几人的对话都重复了出来,一字不漏,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看起来只要老夫人需要,她甚至能将几位小姐的表情动作都给模仿出来。
事实上,虽然没有刻意模仿,可在红绸的讲述之下,也还原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红绸早就领着春晖堂的小丫头走了,里外伺候的都是几个姑娘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能知道地这么详尽,老夫人对内宅的掌控一直就没有放松过。
说完话,红绸便侧身立到了老夫人身边,一言不发。
老夫人微阖了眼,嗤笑了一声:“沈家的家风,只怕都要在知文媳妇手里败坏了。也不知道我那老姐妹知不知道,好好的女孩儿都带成这个样子,哼!”
她说的知文媳妇,便是沈氏长兄沈知文的夫人陈氏。陈氏也不是低门小户出来的,陈家祖上也曾做过帝师,只是子孙不太出息,门庭渐渐没落了。说起沈知文的婚事,又是另一桩公案,所以老夫人对陈氏很有些看不上眼。
活到她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是看不清的,就听红绸转述的话,便晓得陈氏打着什么主意。别的倒也罢了,人家肚子里头想些什么,她也管不着。可是住在楚家的院子里头打楚家姑娘的脸,就让老夫人很是有些不高兴了。
连带着,对沈氏也不是不埋怨的。
若不是她要争口气,下楚景的脸,沈氏姐妹又怎么敢说出那样的话?一大清早就跑到她这儿给三丫头上眼药,真当她是老糊涂了不成?!
还有楚易,好歹也是姐妹,就是庶出的,难道就不姓楚了?竟然帮着外人扫自己妹妹的面子……
哼!都是沈氏教得好!
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可老夫人脸上神色不动。若不是红绸一直贴身伺候着老夫人,准要当她是睡着了。不过看老夫人微微颤抖的眼皮,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事情,而且还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于是红绸便笑着取了团扇给老夫人扇风,口中嗔怪道:“老夫人乏了,咱们去长椅上略靠一靠,小喜早早就用凉水给擦了一遍,奴婢给您取条薄毯,您且搭着眯盹片刻?”
老夫人睁了眼回望她一眼:“你也不用来逗我,我这心啊,宽得很!”
红绸便顺手扶了她起来,笑着恭维道:“那是,也不瞧瞧咱们家的老夫人,马上就做六十大寿了,可走出去,谁不说您跟世子夫人姐妹花儿似得?”
“你这丫头!”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露了笑脸:“当心世子夫人听见,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去!”
红绸又是一番撒娇卖痴,哄得老夫人在铺了绣垫的长椅上歇了,叫来雪缎守着,自己忙寻素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