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40,火车准点到站。
叶祺出了站台直接打车去了县医院,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进了医院。谭耀凤接到叶祺的电话,出来接引她到病房。
刚从三楼到一楼,谭耀凤就看到了叶祺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拉着旅行箱一起走过来,有些一愣。她所知道的叶祺的亲密男朋友,只有齐北鸿一个,而且分开很久了。
“妈!”忽略了属于医院的刺鼻的味道,叶祺叫了一声,迎了上去。一路上心里疙疙瘩瘩的身份问题在看到母亲之后,都抛诸脑后。
“哎!”谭耀凤习惯性地应答,“那个是谁?”
“蓝山,蓝色的蓝,高山的山。当你女婿,满意不?”叶祺等蓝山跟上来,拉起他的手,介绍并回答。
叶祺虽然自打和齐北鸿分手后绝口不提男朋友的事情,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早点有个归宿。
谭耀凤见过齐北鸿,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初见有些距离感。蓝山则和他完全不同。高大,有些黝黑,看起来挺随和。
第一印象很好,说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地回答:“你终于定下来了,你满意我们就满意。”
蓝山最担心的尴尬情况被叶祺化解了,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我爸呢?”叶祺问。
“在三楼,我带你们上去。”谭耀凤马上走在前头,领着两人去了叶深的病房。
叶祺刚进房门就看到了父亲还在沉睡,手背上扎着针头,正在打点滴。比前年见到的时候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蜡黄。
进了病房,三人很自觉地轻手轻脚、悄声悄语地对话。
“一直吵着不住院,要回家,大夫给打了针,睡着了。”谭耀凤解释。
“为什么不住院?”
“他说没盼头了,还住院干什么。”
剩下的话不用说,叶祺却明白了。自打叶珍死后,父亲的精气神就一天比一天差,家里的生气被叶珍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更像是自暴自弃——活一天是一天,不能活了就坦然去死。
叶祺黯然地小声说了一句:“不是还有我吗。”这句话现在说来更像是场面话,在她父母的心里天平上,她的重量一直都在高端那一头翘着,没有落下过。
“所以让你赶紧回来,只有你的话,他还能听一听。”
“我让他戒烟戒酒,他什么时候听过?”叶祺叹口气。
谭耀凤不说话了。叶深的脾气非常大,又特别固执,有时碰到不顺心的事情喝多了,还会动手。从小到大,叶祺没少挨打,倒是叶珍没被他打过。
最近这几年叶祺很少回家,过年回来也只待一个星期,他倒是收敛了一些脾气,也愿意听一听叶祺的意见,但也只限于听,不一定去做。
“他还得睡几个小时,先说你们吧。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儿?”
“我们领完证了,我爸现在这样,办什么事儿啊,等他好一些再说吧。”
“也好。”谭耀凤转头,看向蓝山,“小蓝啊,真是对不住,她爸现在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操办你们的婚礼……”
“什么‘她爸’,是我们爸。”叶祺强调。
“哦,对,看我这脑袋。”谭耀凤揉了揉额头,“要给改口费……”
“……妈……”蓝山磕磕巴巴地把一个简单的字,叫出好几个音儿。
他在一旁不太多话,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家人。看上去叶祺父母的年纪都已经过了60岁,头发白多黑少,一眼看去更像快70岁的人。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对两位老人是一种重大的打击,衰老得异常迅速。
原本以为叶祺母亲听到他们已经结婚的消息会责问叶祺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家里,并生气甩脸色,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太在意叶祺嫁了什么样的人,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的存在和身份。
“您别想这些了,先照顾爸的病吧。”他安慰道。
“哎。”谭耀凤应了一声,“好孩子,小祺打小儿任性惯了,你多包容包容。”
“没有,叶祺很好,特别能干,也没乱发过脾气,是我们彼此照顾。谢谢妈和爸养了这么好的女儿,又把她嫁给我。”若说前半句是说好听话,那么后半句就是实打实的感谢,蓝山一直觉得娶到叶祺是他的幸运。
“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我们也不用再发愁邻居们看笑话了。”谭耀凤一想到终于不用再听那些嚼舌头的娘们儿们的闲言碎语,有种翻身解放的感觉。
叶祺刚想辩解,看到蓝山递过来一个眼神,把话咽回到肚子里。
“妈,我们这次回来的急,也没买什么礼物,您别介意,回头我一定补上。”蓝山适时转移话题。
“不用不用,心思到了就够了。你们俩过得好,我和她爸也就放心了,不用多惦记我们。”
“你们养大叶祺,又供她读书,孝敬您们是应该的。”
“我真是没看错,你是个好孩子。”谭耀凤被蓝山哄得心里舒服,夸了蓝山一顿。
“妈,你们收拾好的旅行箱在哪里,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忘带的。”叶祺看看父亲的点滴,说道。
“在床下。”
蓝山马上过去从床下拉出两个大旅行箱。
叶祺打开看了一下,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收了几件在里面。“你们的身份证带了吗?到外地就医,医保能报销吗?”
“身份证带了,医保不知道能不能报销。”
“我给社保局打个电话问问,你们先聊着。”
叶祺退出了病房,站在走廊窗户旁,叹了口气,给社保局打电话咨询情况,被告知外地就医暂时无法报销。
原本也没指望能报销,叶祺挂了电话,去给父亲结账,办理出院手续。
再回到病房门口,听到蓝山和母亲聊得挺投机,对蓝山的愧疚感也就减淡了一些。她没想到母亲对她的婚事反应这么淡然,也许正如母亲内心所想,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是他们家的耻辱,嫁出去就一切都是浮云了。
“妈,我去叫护士,爸的点滴没了。”蓝山的声音传来,随后人也走了出去。一转身就看到叶祺站在门边,蓝山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去值班台叫护士。
“谁叫妈?小珍回来了?”病房内,叶深也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