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祺，带着女婿一起回来的。”谭耀凤上前说道。
“女婿？”叶深反应有些慢。
还没等到回答，蓝山已经领着护士进了病房，叶祺也跟在后面。
护士利落地检查点滴的剩余量，然后拔掉针头摘走了瓶子，说道：“今天最后一瓶药，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蓝山和叶祺异口同声。
“就是他，小祺的女婿，蓝山。”谭耀凤指着蓝山向叶深介绍。
叶深看着蓝山，“多大了，做什么的？”
蓝山看到一双审视他的眼睛，朦胧又带着一些黄浊。
“比我大两岁，开快递公司。”叶祺抢过话头回答。
“哦。好。定了就好，我死的也安心。”叶深没多说什么。
“乱说什么呢。我上网查过，现在肝癌也不是什么特严重的病，化疗也行，吃中药调理也行，会慢慢调理好的。”叶祺安慰他。
“还调理什么，黄土都埋到下巴了，死了就去享福了……”
谭耀凤对叶祺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每天都这么说，劝劝他。
“你死了，我妈和我怎么办？”叶祺觉得这话说得很违心，却不能不说。
“你和你女婿多孝敬孝敬你妈吧。”叶深说着，想起什么似的，目光转向蓝山，“蓝山，我家情况小祺应该和你说过，不是我们做娘家爹妈的要拖累你，实在是就剩小祺这一个孩子，只能指望她了。”
“爸，您别这么说，孝敬您们本来就是应该的。”蓝山回答。
“你身体好了，我们更高兴，这不是更好的办法。我接你去大医院，看完病再去各个旅游区旅游旅游，散散心，病自然就好了。”
“我好不了了，早十年就想死了，死了干净。”叶深又绕回自己的思路里。
“你也知道难受的滋味，干嘛还要让我们更难受。”叶祺垂着眼睛小声说着，语气带些怨责。
“你成家了，过你的日子就好了。”叶深仍旧自我。
“不想看蓝山和我的孩子吗？不想抱抱你的外孙外女儿吗？小时候你们不是常说等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你们会帮我们带孩子的吗？”
“我老了，等不到那一天了。”叶深叹气。
叶祺也叹了口气，原本不想现在说的话，也只能提前说了出来。“我怀孕了，再有半年你们就当姥爷姥姥了。”
“小祺，你说啥？”谭耀凤吃了一惊似的，问道。
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动过的叶深，也终于动了动。
“我怀孕了，双胞胎。”叶祺重新强调。
叶深挣扎着，蓝山手疾眼扶他起来，把枕头塞在他背后和床头之间，让他软软地靠着。
“呵呵，双胞胎，好。”叶深哭不哭笑不笑地念叨着。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家里说一下？”谭耀凤语气听起来在责怪，但眼底的情绪却很淡漠。
“想着把你们接过去安顿好了再和你们说的。”叶祺别开视线，没有和父母的目光接触。
“几个月了？”谭耀凤问。
“三个月。”
“南方还不算冷吧，咱们这儿已经这么冷了，温差这么大，你注意些。”大概源于女人天生的母情，她关心地嘱咐一句。
蓝山心里想的却是，从昨晚吃了一顿晚饭后到现在11点多，叶祺还没有吃早饭，他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不好主动提吃饭的事情，而这两位老人甚至连“吃饭”这两个字都没有提过。
“所以接了我爸，咱们就去南方过冬了。”叶祺顺着母亲的话头往下说。
谭耀凤坐在床尾，用力捅了捅被子里叶深的腿，劝说：“孩子双身板儿，这么辛苦回来接你，你别不知道好歹。”
叶深不说话，不停地嚅动着嘴唇，好像犯了什么瘾病一样。
蓝山知道自己心里这样想不礼貌，但他确实不喜欢叶祺的父母，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叶祺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父母的决定。一直觉得过早的失去父亲是他一生的遗憾，想借由叶祺的父亲来弥补父爱的缺失，没想到她的父母给他的印象十分不好。
“爸，你感觉好一点儿的话，咱们站起来走走，晚上10点的火车，先起来适应一下，躺了这么久，刚起来容易头晕。”叶祺建议着说道。
“小祺说的是，起来吧，出院手续都办好了。”谭耀凤起身走到床头，伸手去扶叶深。
叶深不情不愿地掀开了被子，在谭耀凤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几步。果然刚开始的几步有些趔趄，感觉脑袋昏沉沉的。
蓝山迈了两步走到他身旁，在另一侧扶着他的胳膊。无论如何，这是叶祺的父母，他都要照顾。
“开饭啦。24号床，今天要什么？”门外有餐车推过来，24号床就是叶深。
“啊，你们早上吃饭了吗？咱们中午一起吃吧。”谭耀凤这才想起来，问了一句。
“我吃的是病号饭，小祺能吃吗？”叶深嗔怪着，又咂么着嘴转头对蓝山说：“蓝山第一次来家里，要么咱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吧，我也好久没沾沾酒水了，让我也解解馋。”
“医生说了忌口，你忘了？要不是你整天又烟又酒地不停嘴儿，能有病吗？”谭耀凤冷下脸来埋怨。
“人总要死，吃够了喝够了再死才不冤枉。”叶深反驳。
“吃吃吃喝喝喝，你这辈子就这么点儿能耐。”
“就这能耐照样养活这个家！”
“出去吃吧。忌口的暂时不吃，还有不少能吃的好吃的，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了，就能喝你的酒了。”叶祺不想再继续听他们吵架，打了圆场。
能吃好吃的，叶深满意不少，乖乖换了自己的衣服，四个人一起下楼去吃饭。
然而叶祺只在县里读了三年高中，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县城的变化翻天覆地，她根本不熟悉县城的情况。
反倒是叶深轻车熟路似的，指点着叶祺该往哪里走，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酒楼。
叶祺做主点菜，为了不让叶深眼馋，一律只点他能吃的东西，猪肝、海鱼、菜花、海带等都是她查询过带有抗癌效果的食物，一共点了六样菜。东北菜量足，六样已经够吃了。
叶深在医院已经躺了三天，谭耀凤在医院陪了三天，只抽了半天时间回家去收拾、打包衣物。三天没沾荤菜，不论怎样，叶祺点的菜总算有荤有素，比医院的病号饭好吃多了。
叶深胃口一向特别好，虽然重病在身，食欲不强，但吃的也不少。叶祺几次提醒他不能多吃，最后被说的急了，甩了一句：“老子自己挣钱自己花，想吃多少吃多少。”
叶祺没再说话。不管怎样，他答应去S市，总算没有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