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不冷就坐这儿说会儿话。”蓝山问刘玉珏。
“不冷！刚玩得一身汗呢。”刘玉珏大咧咧地回答。
三个人找了一个离孩子堆稍远一些的露着黑土的背风地，坐了下来。
“嫂子你坐我爬犁上吧，上着冻呢，地上寒气可厉害了。”刘玉珏把爬犁递过去。
“你呢？”叶祺问。
刘玉珏拍了怕自己屁股下面厚厚的棉垫，说道：“特意为了冬天做的，非常厚实，保暖。”
“等我薅些草过来，很快。”蓝山说着就去旁边的荒草从里折蒿草。
叶祺趁这功夫打量了一下刘玉珏的那个棉垫。刚才看着就很打眼，这回离近了细看，才发现是拿各种小花布拼起来的，有个很时髦的称呼——“拼布”。
但农村应该不知道这个词，这种拼布法她很小就看到过，一般做靠枕、椅垫、缝纫机套、电视机套都会用到，算是很古老的手艺了。
她蹲下来，和刘玉珏视线持平，指着棉垫问道：“谁帮你做的？挺好看的。”
“我自己做的。嫂子你喜欢，我给你也做一个抱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手套也是自己设计的？”叶祺刚才就看到她手套的手背上缝了一个布制的粉色小兔子，立体状的，用手摸了摸，里面塞了棉花。
“啊，哈哈。也不算设计，我去年冬天就出去找过工作，当时看别的女孩儿戴着差不多样式的毛线手套，觉得挺好看的。不过家里太冷，冬天只能戴棉手套，就用布做了一对儿。”说完还把双手都伸出来，摇了摇，上面长长的、软软的兔子耳朵跟着晃了晃。
“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叶祺问。
“财务管理。”
“是想就近找工作吗？”
正说着，蓝山抱着一抱蒿草回来，分成两堆，他和叶祺坐在蒿草上，刘玉珏仍旧坐她的爬犁。
“不是！去了不少地方呢，B市也去了，不过没合适的。”刘玉珏继续回答。
“是没合适的，还是歧视你？”这话怎么说都得说，蓝山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出来。
“你都知道了，还问啥。”刘玉珏苦笑着说道。
“你学财务的，应该知道雇佣残疾人可以减免税款，没有和他们说过吗？”叶祺问。
“说过。不过他们说没有员工宿舍，我一个人上下班不安全，所以就……”刘玉珏耸肩，一副“就此不了了之”的表情。
叶祺明白了，企业怕员工工伤担责任。
“以后想怎么办？”
“没想好呢，想去偏远山区支教。”刘玉珏用冰锥扎着地面，语气黯然。
“那多辛苦，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我们大东北这么冷，我也受得住，我不怕吃苦，就怕赚不到太多钱，没办法孝敬爸妈，他们养大我太不容易。好不容易供我上了大学，结果还找不到工作，欠的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而且，偏远地方的孩子都朴实，不懂什么叫‘歧视’，你看这些孩子，都和我玩得特别好。”
叶祺心里暗笑，刘玉珏和蓝山说话，基本上是东北普通话，到了自己这儿，就变成了标准普通话，竟然能分得这么清楚，小姑娘挺有心思的。
“大学都考了什么证书啊？”
“四级证、会计从业资格证，这是必须的，另外还考了一个银行从业资格证，不过没用，银行也不要我。”
“我还真的不太懂财务方面的知识，小规模纳税人一般都涉及什么税？”
蓝山扭头看向叶祺，这明摆着是故意问的，不会是想把刘玉珏招过去当会计吧。
“你们俩聊，我去抽根烟。”蓝山从衣兜里掏出一包还没有开封的烟，站起身来走了开去。
叶祺不喜欢闻烟味，所以和叶祺认识后没多久，他就戒烟了。带着烟是因为今天要走亲戚，自己不抽也得招呼别人抽，无法避免。
事实上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叶祺发个短信，提醒她别意气用事，刘玉珏可以同情，但如果要招聘来工作的话，还得考虑考虑实际情况。
叶祺在他这个借口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想法了，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让他安心。
刘玉珏开始用心地偷偷打量叶祺和判断她的出发点，这样的问题当然难不倒她，但为什么要这么问就值得好好分析一下了。
蓝山娶了个有能耐的老婆是老早就传开的事情，昨天王婶儿还把叶祺夸了一通，说一看就是大城市的人，像个女老板的样。当然，王婶儿说话向来夸张，打个折扣的话，面前这个女人看似平常，但气质和眼神是掩饰不了的。
现在各种小老板这么多，也许村里的传言是真的，蓝山和她都是老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说起来蓝山出去打工的时候她才8，9岁，之前跟着蓝山屁股后面山子哥、山子哥地叫；之后就一年难得看到一次，感情没那么深。他们这次过来，难道是想面试自己？
不管怎样，总是个机会。而且蓝山家在全村的口碑都好，是本分人家，如果真的能给他们工作，工资少点儿也没关系，至少是同村的人，不会受歧视。
想到这里，就把小规模纳税人的定义和涉及税收时的三种征收方法都背了一遍。另外还把实习时接触过的实际做账操作手法也说了一些，包括怎么能最大限度合理地让企业少缴纳五险一金的费用。
有些方法叶祺知道，有些还真不懂，她也知道财务里的门门道道很多，只是自己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只能装装门面，再往细里说，她也就露馅了。
蓝山的短信发了过来，叶祺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揣回兜里。
“如果去大城市工作，想过怎么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吗？”
“嫂子，你刚来不了解，我们村人都当我是正常人一样的，除了上高爬梯我是真的没办法爬上去，其他的我都能做。找工作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背着背包坐火车，坐汽车，转公交车的。”
“不瞒你说，我还特意去城市的居民区里转过，那种带锁或者带按键的单元门，我也去试过。你看我的个头——”她挺起身板，“90cm高呢，开门足够了。买菜、上下楼梯都不是问题，就是买米买面费劲，只能每次少买一些。”
“嫂子，听说你和山子哥都开公司，能雇我吗？”实在等不急，刘玉珏自己问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