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祺睡着,蓝山才摸黑去了母亲的东屋。离家又是一年,他有很多话想和母亲说。
一进屋,坐在炕上的陈家娣就对他伸出了大拇指,“这姑娘不错,比照片好看,还会干活儿。”
“满意不?”蓝山坐到炕沿边,得意地问。
“满意,太满意了。就是看着身子骨弱了些,太瘦。”
“她公司刚开,今年一整年都没休息过,起早贪黑地干,瘦得比较厉害。”
“你那个快递公司也赚不少钱了,干嘛让她这么辛苦,赚的还没你的多。”
“现在赚的没我的多,以后说不定会比我多赚多少呢,现在快递行业价格战打得太厉害。”
“看起来是个要强的姑娘。以后你赚的没她多,会不会被她瞧不起呀?”
“妈,想啥呢,叶祺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你看看你儿子我,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要工作有工作,要啥有啥,她对我死心塌地的,你怕啥。”在母亲面前,蓝山毫无忌讳地吹嘘,讨母亲开心。
“人家姑娘长的也不差,还是大学毕业。你看看穿上大衣之后那个气质,真是没谁了,咱村儿里哪家姑娘媳妇儿也比不上。再说,人家帮你把快递公司弄起来的,结婚也没要你彩礼钱,你撅什么尾巴。”知道儿子的脾性,陈家娣开玩笑似的泼他冷水。
“为啥不撅尾巴,这么好的媳妇儿是我的。那些狮子大开口跟卖姑娘似的人家我还看不上呢!赶明儿我领她出去,绕村子走上两圈,显摆显摆,给你脸上贴贴金。”
“行了,省省吧,别招惹别人红眼病。你们俩过得好,比啥都强。”
“今天回来的时候,王婶儿还从院子里探头过来看我们呢。她那嘴跟棉裤腰似的,不用我们出去宣扬,也会宣传得半个村儿都知道了。”王婶儿住他们隔壁,热心肠,但肚子里装不了事儿,看见就说出去了。
“混小子,告诉你多少次,不许这么说你王婶儿,总不长记性!这些年人家帮我不少忙呢,你小时候还吃过……”
“吃过她的奶,结果还吃呛着了——你都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多少遍都得说,受人恩果千年记,得人花戴万年香。叶祺这姑娘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亏待人家。家务活能多干就多干,咱可不兴大男子主义,啥都让人家干。”
“我知道,平时在家都是我做饭,比她做得还好吃呢。妈,她都哪儿好,你跟我说说呗。”蓝山撒娇,就喜欢听别人夸叶祺,别人也包括自己的母亲。
“刚不是说了吗,长得好,气质好,会来事儿。你发现没,咱三个坐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和你单独说话,一定是先看着我,找个合适的话题聊天。什么种地啊、收成啊、粮食价钱啊,这些她哪知道那么多,结果还不是为了能让我多说说话。这姑娘心思细啊,考虑得周到。
“还不娇气。今年的豆秆特别扎手,你看她拽起来跟没事儿人似的。她那手我摸了,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不疼呢。人啥话都没说,一声儿都没吭。
“后屯老王家也娶了个大学生媳妇儿,回来办婚礼。那媳妇儿可真是娇气,刚来就说水土不服,躺炕上不动弹,啥事儿都是王家小子和老太太伺候,都说是娶回来一个小祖宗。
“但是人家是大学生,说出去老王家总觉得脸上有光……哎,各家唱各家的曲儿,好听难听自己知道。”
“咱家的曲儿好听不?”
“好听。”陈家娣说完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俩都领证了,为啥叶祺不叫我‘妈’?”
蓝山为了让母亲放心改嫁,谎称和叶祺已经领证结婚,对于这个问题,他心里早有准备,立刻接口回答:“这不是还没办酒席,拿改口红包嘛。”
“哦,也对。大娘就大娘,年纪大的娘。”陈家娣觉得儿子说的有理,还自得其乐。
蓝山暗自感谢村里这古老的习俗,没拿改口红包就不叫妈。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趁我能动弹,还能帮你带带。”
“叶祺公司还没正式上轨道,再等两年吧。现在城市里谁那么早生孩子,都是先忙工作,等工作稳定了再要孩子,养起来也容易很多。”蓝山没有说出叶祺的性格缺陷,导致两人现在对于婚姻处理一直是拉锯战,先找个借口安慰母亲。
“也是,现在养孩子太费钱。老王家那媳妇儿生完孩子没多少奶水,都是买奶粉喂养。国产的奶粉还不要,要买什么进口的,一罐几百块,看着都心疼那钱。你回去多给叶祺买点儿好吃的补补,生完孩子还是要当妈的自己奶水喂,孩子身体才好。”
蓝山敷衍着,他也想有个孩子,就有借口好结婚哪。抬头看着母亲一脸对未来的憧憬,觉得对她撒这个弥天大谎真是对不起母亲那片真心。
“妈,等叶祺公司稳定了,我把你接过去住段时间,就当旅游。”看着母亲比上一年又苍老几分,有些心酸地换了话题。
他几次提出接母亲去S市过年,母亲都拒绝了。之前是没有房间,等房间空出来,又变成了工作室,之后叶祺开始做手工DIY,每天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竟然没一刻闲的时候。
陈家娣和千千万万朴实、只懂奉献的母亲一样,更希望看到的是孩子能有好工作好生活,却不太在意自己是否能享受他们的孝敬。
“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也不用总回来,过好你们的小日子妈就安心了。你张大爷人挺好,家里孩子也都结婚出去单过了,就我们俩,彼此都有照应,你放心好了。”陈家娣说着。
传统观念里,女人嫁人都随夫家,大龄改嫁的女人也是如此。改嫁后很少有女方子女再去新家叨扰他们的生活,除非是非常强势的女人,或者男方是鳏夫,没有子女的。
“妈,对不起,让你为我熬了半辈子,什么福都没有享。”蓝山回想这几十年母亲的辛苦,到头来改嫁到别人家,似乎连自己的家也不完整了,一时不能自已地抱着母亲的肩头哭了起来。
“傻小子,我是你妈,养你是应该的。哭什么哭,不怕媳妇儿笑话。”
“再等两年,我一定接你去住,实在不行把张大爷也一起接去,咱也享受享受城市生活。”
“我住这里一辈子了,也不愿意挪地方。我只希望你们能过好,你们过好了,我就好了。行了,晚了,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