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早早订了机票,腊月二十七的飞机,再转火车和汽车,到蓝山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下午。
蓝山的妈妈陈家娣老早就等在汽车站,蓝山一出车站就看到在朔朔寒风中等待的母亲,赶紧拉着叶祺拖着行李箱向她跑过去。
“妈,怎么不在家等着,外面太冷了。”蓝山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把她的围巾往脸上重新裹了裹。
叶祺打量着老人,和自己父母差不多的年纪,50多岁。同样也是农村人,常年的庄稼活计让他们更显苍老,看到她,便不由得开始想念自己的父母。
“不冷,今天算是很暖和的了,老天爷都眷顾你们。”陈家娣一边笑着说一边看向叶祺,“这就是叶祺吧。”
“大娘,是我。”不等蓝山介绍,叶祺主动微笑开了口。
原本想叫“阿姨”,但在农村,不兴这个叫法。既然不能给蓝山什么承诺,不如就在称呼上下下功夫。大娘原本是用来称呼自己父亲的嫂子,或者比自己父母年纪大的女性,但叶祺着重在“娘”字上。不能叫妈,干脆找个带“娘”的称呼,算是给蓝山的另一种交代。
“哎,好姑娘,走,跟大娘回家。”陈家娣开心地应着。蓝山早就把他所知道的叶祺的情况都告诉过母亲,所以陈家娣自然就对叶祺有怜爱之心,年纪轻轻的失去妹妹,惹人心疼。
陈家娣拉着叶祺,蓝山伸手摘下了叶祺的背包挂在肩膀上,打了个私人小出租,20分钟后,三个人到了家。
农村的平房,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结构。蓝山家是东西两间屋,中间由厨房和一个小门斗连接。东屋火炕连着灶台,做饭烧火的热气直接通到火炕里,不用再另外烧炉子取暖,节省费用。平时陈家娣都睡在东屋,西屋冬天只当储藏室用,是天然冰箱。
蓝山做快递加盟点第二年赚的钱就想买间别人家的旧房子,扒了重新盖两间新房。但陈家娣没同意,一来老房子住得已经有了感情,二来蓝山也不可能常住家里,她也不想再花这笔冤枉钱,只让蓝山把旧房翻修一下。
这回因为蓝山提前说过两人要一起回来,陈家娣早半个月就把西屋的火炉烧起来,让屋子里通通热气去去潮气,只等他们回来就可以住了。
“折腾两天飞机火车的,累了吧,先上坑,炕上暖和。”陈家娣把叶祺拉进西屋,一进屋子就把叶祺往炕上推,生怕她冻着。
“大娘,我从小在东北长大的,这种天气很适应,不冷。”叶祺坐在炕边说道。这种热情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以前回家父母也会这样,自从叶珍去世后,似乎父母已经淡忘了。
“我去做饭,菜都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下锅。家常便饭,你们先暖和暖和。”陈家娣怕他们饿,赶紧去东屋的厨房忙活。
“大娘,我帮你。”叶祺脱了外面的大衣,跟着陈家娣往东屋走。
“不用不用。”陈家娣把她重新推回屋里,“厨房小,两个人站不开。”
结果到底拗不过叶祺,还是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陈家娣找了一件干净的外衣和一条围裙递给叶祺,叶祺也不客气,穿戴好,扫了一眼厨房里准备的一大堆东西,特别显眼的芹菜、鸡肉已经切成丁,看来蓝山事先透露过她喜欢吃的菜色。
“大娘,今天尝尝我的手艺,您在旁边帮我打个下手好不好。”厨房确实小,叶祺也习惯回老家就下厨做饭,没什么别扭感。
“好。你要什么就和我说。”陈家娣应着,媳妇儿能干正是她开心的。
事实上叶祺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要陈家娣帮忙。今晚这顿饭她只想做顿普通的饭菜,毕竟明天才是除夕,那才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顿饭。
叶祺从水缸里舀了一小瓢水倒进锅里,然后蹲下身准备引火。
柴火是秋收时剩下的豆秆,非常干燥,被机器揉碎的豆秆类似竹篾一样扭在一起,剩余的豆荚尖角非常扎手,叶祺伸手就抓过一把,稍微捋顺一些就填进了灶膛。
柴堆旁边有一本撕得没剩几页的作业本,看起来像很久以前的东西,她拿过来扫了几眼,字写得歪七扭八,小学生的笔迹。
“这是蓝山小时候的作业本吗?”叶祺好奇地问。
“是啊。前段时间收拾仓房找出来的,都没用了,就拿来引火。”
“别看,小时候的黑历史。”蓝山站在厨房通往东屋的门口,说道。
“几年级的时候啊?”叶祺一边问,一边撕下一张,卷起来塞在灶膛的豆秆之下,划了根火柴,把豆秆引燃了。
“一年级的吧。山子刚上学那会儿写字特别难看,跟狗爬似的。”陈家娣看向蓝山,回忆着说道。
“刚学写字,谁能写得跟花儿似的。”蓝山抗议。
“后来怎么写好看的?”蓝山现在的一笔字特别漂亮。
“给他买了一本庞中华字帖,让他照着描,描着描着就写得好了。”
叶祺莞尔,庞中华,真是古老的名字啊。小时候最流行他的字帖,几乎每个同学家都有一本,自己也曾经临摹过。
水热了,叶祺利索地刷好了锅,把水淘出去,等锅烧干了,下油,炒菜。顺便对蓝山说:“你进屋去吧,厨房里有热气,把门关了。”
蓝山听话地关门进了屋。他也想待在厨房,但空间有限,塞三个人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套活计做得顺顺的,一看就是经常下厨房的人,陈家娣越看越是满意。
蓝山在屋里偷笑,叶祺这会儿装得贤妻良母似的,他们俩在一起时,向来都是他做饭,她很少下厨。现代化的厨房和古朴的农村厨房是没有可比性的,叶祺能这样下厨蓝山很开心。
除了不是户口本上的媳妇身份,她已然是事实上的媳妇,做着每个农村媳妇做的本分事情,没半分推脱和矫情。
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闲聊了一些家常,叶祺的倦意就涌了上来。从年初忙到年尾,没有休息又赶来这里,真的是累了。陈家娣看出她强打精神,赶紧托辞自己年纪大,困了,让他们小年轻自己看电视解闷,回了东屋。
就着外间门斗的炉子边,用热水擦洗了身子后,叶祺钻进被窝沉沉睡去。明明是别人的家,不知为什么,竟然睡得相当踏实。一路上的别扭感早在看到陈家娣时,便消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