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恍然,一如幽梦。
岳不群不知,他这短短的一场梦,已经是十年过去。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却如白驹过隙般流逝。这十年里华山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他却如同植物般一无所知,若不是宁中则咬牙坚持,若不是弟子们不离不弃,若不是风清扬还心有愧疚,若不是那些曾经的对手认为华山不在是威胁,华山派早就荡然无存。可即使如此,曾经的基业西华山也丢了,曾经赫赫威名的‘华山派’这块牌子也让了,只剩下如今立派海外琉球的‘全真派’,十年真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逝去的再也找不回。
宁中则坐在床沿,握着岳不群的手,轻轻地将它放在自己脸颊,温柔地摩挲,想要将心中的温暖传递,唤醒眼前沉睡的人儿。
仿佛是听到他内心的呼唤,轻轻地一次敲击,击打在她的脸颊,却仿佛敲击在她的心间,她简直难以置信,紧张地凝神瞧着那张看了千百次都未有丝毫变化的脸庞,像是嫩芽出土,睫毛在缓缓地振动,微弱的不是细心都不会发觉,她的心随之砰砰地都快跳出胸膛,渐渐的眼帘打开,那张她百看不厌的脸绽放出动人的神彩。
她喜极,泪花含蓄,千言万语,委屈忧伤,都只化为温柔的一声:“你醒啦,可有什么不舒服?”语声轻喃,无尽柔情都囊括其中。
岳不群这一梦似是瞬间,又似万年,恍若隔世。
光线强烈的刺得他想要再次闭上双眼,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唤他,一张清秀的脸印入眼底,含着泪花,带着喜悦,几分憔悴,让人爱怜。他觉得好熟悉,好温暖,但一时却记不起是谁,恍恍惚惚还在梦里。但却不愿她伤心,不忍她憔悴,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这是他最为珍贵的珍宝,他轻轻伸出手,抚慰着她的脸颊,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她是谁了,她是自己的师妹,她是自己的妻子,她是自己这世上最爱的人。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到嘴边,又是哽咽,浓浓柔情,都化为那彼此情深的凝视。
虽然已是初冬时节,全真派上下却似被春风拂过,从沉寂中醒来,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悦。
全真上下自从举派迁移到海外琉球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悦过了,卧房内拥挤了全派上下几十号人,有岳不群的义兄、长老曲洋,有岳不群的弟子,还有他义兄收的弟子,弟子们新收的徒孙。
岳不群拥被靠床头而坐,十年僵卧,虽然身子没有退化萎缩,但也十分的生硬,一时间还是有些行动不便,需要将养一些时日。
门人们都仿佛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他问好。
岳不群不住地点着头,内心十分感动,又有些惆怅,十年,他失去了十年,没有为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在艰难风雨中独自挣扎徘徊,他们相互依偎,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不容易。他为有着这样的门人而骄傲,他为他们感到自豪。他每向一个答上一声‘好’,心下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认同都加深一分,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这个集体,这个大家庭了。他要珍惜,珍惜每一个人。
“掌门,你可醒了,大伙盼着这一天,一盼就是十年哪!以为你真就醒不过来了,可苦了弟妹,要不是她这么多年苦守,还真就盼不到这一天。”石忠信紧紧的抓住岳不群的手,亢奋的不知所已,一双手好似大钳一般,紧握,生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岳不群好似被他拽住了心,堵得心口有些紧,他环顾着众人兴奋的神色,道:“却是我岳不群对不起大伙,让你们这些年受苦了。”
史文进乐呵道:“掌门,说这些作甚,你能醒来就好,大家伙高兴的很。”
说着,又问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弟子门人纷纷附和,道:“是,是,大师伯说的不错,您醒来,大伙都真高兴。”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少女,自门外挤来,她手拍前面挡路人的肩膀,口中道:“让让,师姐要借个道。”嘴上这么说,可哪有借道的礼貌,不由分说,就往前去。那被拍之人,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仿佛就似条件反射一般,闪电般闪到一边,显是怕极了,好似魔鬼在他身后催促一般。
那少女挤到前面,见了岳不群,喜道:“爹,你真醒啦!女儿可盼了这么多年,母亲也念叨了这么多年,我可耳朵都生老茧了,你要在不醒来,我可就真不理你了!”
旁边宁中则一瞪眼,道:“怎么说话呢,跟你爹没大没小的!”
那少女岳灵珊一努嘴,央道:“爹,你醒了,可要好好管管,娘老是凶人。你看,现在又凶我了。”
少女的娇憨,逗得几个长辈呵呵直笑。
那边同辈师兄弟、三代弟子难得一见魔女能有如此娇态,不由地也跟着后面笑起来。岳灵珊将头一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却好似藏着什么恐怖,笑声渐低,化为干笑,几个胆小的更是将头低下,心中直打鼓,仿佛害怕上了少女的记账本,被狠狠地记上一笔。只心中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找点理由,为自己的害怕找个借口。
岳不群将这逗趣的一幕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忽然间觉得生活如此简单快乐,似梦幻电露,过眼烟云,何不珍惜每一个瞬间美好时刻,也不枉此生走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