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远使了个眼色,两名年长一些的属下便往山下跑去。
二人故作慌乱地跑到山下,口中一面喊着:“不好了,出大事了!!首领被杀了!”
顷刻间,人声鼎沸,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是谁那么大胆子?”三营的队长上前问道。
两人作揖,身型高瘦的士兵开了口:“那群叛兵还在山上,我这就带将军上去!”
二人领着三营的队长,及一众起义军朝那处山丘走去。
三营队长姓冯名涛字伯约,见二人神色慌张,便又问道:“那些人何故作乱?”
二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回答。
“说话!!”冯涛见状大声喝道。
那二人闻言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跌倒在地。
冯涛觉得事有蹊跷,微微皱眉,没再多言,只是加快了步伐。
众人来到那山丘,只见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生得虎背熊腰,却是早已身首异处。
叛兵一共六人,五人俱是神色惊慌。只有一位少年眼中带着怒气,毫无半分惧意。
“啊!~~”只听得人群里一声尖叫。
众人回头。
只见说话的人一手捂嘴,面露惧色,手指着少年。
那少年手中提着一物,正不住地往地上滴着血。
少年见众人朝他看来,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之物调了个头。
赫然就是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那脑袋不是首领鲁料的项上人头,又是何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退后了半步。
冯涛眉头紧蹙,刚要开口。
待见那叛兵中,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腾地跪在地上:“草民鲁莽,与首领发生了冲突,失手杀了首领。还请将军责罚!”
少年转过头:“人是我杀的!哥哥你不必替我顶罪!”
“不!人是我杀的。与我弟弟无关。将军要罚就罚我!”跪着的男子急忙解释。
冯涛厉色道:“杀害首领,岂是责罚就可了事?怕是把你们几个都杀了,也难以赎罪!”
戈远“呸”了一声,将手中的脑袋狠狠地砸在地上。
血淋淋的脑袋,翻滚着往山丘下坡的人群中滚去。
周身的人群唯恐避之不及。
戈远义愤填膺地说:“人都说上庸鲁首领为人仗义,我们不远襄阳赶来投奔。哪知道连口饭都不给吃!”
“粮道被劫,才至于此!你难道不知?”冯涛正色道。
“那这又是何物!?”戈远从土坑里搬出那袋破了口的大米,甩在地上。
白花花的大米潺潺流出。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这倒好,我们吃树皮、野菜,他吃饭。”
“是啊。说得那么好听,要和我们同甘共苦。原来全是放屁!”
冯涛见人群中起了骚动,连忙厉声喝止:“大家安静!若小兄弟所言非虚,我自会替大家主持公道!”
随后回头看向戈远,正色道:“可是小兄弟,你若有半句谎言,但叫你命丧九泉!”
人群里渐渐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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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树根、野菜,他却着人偷偷藏了粮食!”戈远愤愤不平地道,“若不是我贪玩,发现了这个坑。大家怕还要继续被瞒在鼓里!”
冯涛质问:“那你何故杀人灭口?”
“因为我们想知道这粮食是谁埋的!”戈远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我会常常来这山丘,爬上树,留意着山下。”
“直到今天傍晚,我看到三人偷偷摸摸地往山丘上来。”戈远眉头微微一皱,“于是急忙通知我哥。我们几个同乡便在这草丛里躲下。”
讲到这里,戈远有些激动:“哪知道,前来取粮的,不是别人,正是首领!!”
人群里一片唏嘘。
“哥哥和几位同乡走出草丛,希望可以说服首领,让他将粮食拿出来。”戈远接着说,“首领不肯,说是将这几袋粮食拿出来,也只够做成两顿稀粥。还要被责备私藏粮食之事。”
人群里顿时一片哗然。
待到稍微安静一点,戈远接着说:“首领想要息事宁人,说分两袋大米给哥哥。哥哥不同意,说起义的都是兄弟,坚持要他将粮食拿出来分与大家。”
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戈远继续道:“首领便说哥哥是‘敬酒不喝,喝罚酒’,要杀人灭口。于是双方打了起来。我见哥哥占了下风,就从树上跳下,狠狠地朝他的脖颈处砍去!”
人群里有人说话了:“我听说鲁料从前就是个混混,人品不怎么样。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有人接话道:“是啊!这样的人,做什么首领?死了才好!”
还有人这样说:“对啊!少年杀得好!”
人群里顿时沸腾了起来。
冯涛瞄了眼少年手中的刀,刀上还留有血迹,刀刃与尸体的伤口吻合。
人是少年杀的,不会有假。心下暗暗思忖道:‘这少年不简单啊!’
“你们说,那少年可有说谎?”冯涛一把拉过领着自己上来的两人,“同样的!若有一句谎话,但叫你们人头落地!”
二人连忙跪下:“将军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首领的要求,我们哪里还敢反抗!”说着二人挽起袖口、裤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也是没少挨打。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听说鲁料实力强劲,不需要人贴身保护。我看是他脾气太爆,没人愿意近身照顾吧!”
“是啊!所以连个亲信都没有。”
“他这样的人也是死有余辜!”
“那两人也挺可怜的,不如放了他们吧?”
“……”
‘谣言就是这么可怕的工具!而可笑的是,人心就是这么容易被蛊惑!真亦如何?假亦如何?民意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武器!’冯涛望着眼前嘈杂的人群,思绪万千。
‘鲁料真正的死因,早已无关紧要!关于真相,世人永远只愿相信,他想要相信的。换言之,就是只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而此刻这群人,最愿意相信的鲁料的死因,不正是少年口里的那个真相?!’冯涛感到一阵心寒,‘世态不就是这般炎凉么?’
‘鲁料有勇无谋,实在不是当首领的料。可如今被人用计陷害,自己看在眼里,也不好受吧?还是,在我洞察到少年的计策后,感到了害怕?’冯涛转过头,看向了少年。
戈远望着眼前喧嚣的人群,淡淡地想:‘谣言就是此刻最好的武器吧?只要在人群里安插说客,就能发挥难以想象的攻击力。’
‘关于鲁料、关于这几大营的主副将、关于这个营的起源、构造、优缺点,我都做过详细地调查。’戈远回头看向了冯涛,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冯将军,对于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