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一年又一年,眨眼间,传说中的高三就来了,秋季运动会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其他的比赛倒还一般,就是篮球赛程序复杂些许,先是班级赛,然后再由各班组成的优秀运动员进行年级赛。
原则上,整个运动会期间,全体学生放假,实行场地签到制,为了方便偏远地区的学生回家,一般可以代签。
每个班级订做一面特殊的旗帜,搬两张干净的课桌放在操场,把旗帜插在上面,随风飘扬,再由负责摆点的同学搬几桶矿泉水和一些补充能量的饮料放在课桌旁边,课桌里面预备着一打一次性的杯子。
在运动员比赛期间,特别是像长跑这样需要体力和毅力的高强度运动,班级啦啦队就有得忙活了,小纸条写了一条又一条上去,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播音员更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满操场回荡着“某某某,你是最棒的!坚持到底,我们所有人都在为你加油,为你欢呼,你是我们班的骄傲,努力拼搏吧!”
结果是运动员围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下来,挥汗如雨,浑身湿透了,黏糊糊的,满眼睛都是五颜六色的旗帜,乱七八糟的嘈杂声,早就蒙圈了,压根就没听清那叫的是谁谁谁,爱谁谁谁好了。
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高三年级组,除了参赛运动员和摆点负责人,其他人一律在教室自习,胡蝶和我自告奋勇成了负责人。
我和胡蝶站在人声鼎沸的篮球场旁边,焦急地等待着苏静的出现。
下午2点是以赵彬为代表的高三年级组对阵高二年级组的决赛。我抱着一瓶矿泉水,焦急地站着,已经快开始了,却还是没有见到苏静的踪影。篮球场里头的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和胡蝶的声音都不大,苏静又不在,只能急躁地干跺着脚,看着对面的小学妹们得意地猖狂。
我正没了主意,扯着嗓子和对面的小学妹较劲,只听见一声声嘹亮的“赵彬加油!赵彬加油!”划破篮球场,震耳欲聋的,扭头一看,胡蝶不知怎么地弄来了语文老师上课用的便携式扩音器,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扩音喇叭,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我喜出望外地接过白色喇叭,给了对面小学妹一个白眼,然后得意洋洋地举起手显摆了下手中的扩音喇叭,按下了按钮。
结果还没来得及喊话,就出了幺蛾子。里头自动播放出了欢快的“happybirthdaytoyou.”的纯音乐调子。
对面的小学妹笑的人仰马翻的,我没好意思地扭过头看着身旁的胡蝶,她本来强忍着笑意,脸都要绷僵了,愣是一见了我这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彻底大笑了起来。
我见她笑了,就跟着乐了起来,两个人笑成一团。
对面的小学妹压根就没明白我们的笑点,一个个看呆了。我颇有些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再怎么笑笑笑你们也没有喇叭,我爱放什么你们都只能听着,再说了,就算我不喊,你们的声音也别想盖过着喇叭。幸好有了这喇叭,否则你们这些小蹄子,还不越发得了意。心里暗暗爽了一会儿,我微笑着回敬了一个鬼脸,慢悠悠地关了喇叭。
赵彬的篮球打得很好,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抽半小时打篮球,所以我压根就不担心这场比赛的输赢,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比赛,我都希望可以站在他的身边,替他加油打气。
这是我们的共同记忆。
比赛很快毫无悬念地结束了,至少在我看来是毫无悬念。
我抱着水,想上去和他说两句话,还没动身,就看见胡蝶早已抱着水送上去了,手里还拿着块干净的毛巾和一个崭新的护手腕。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美好的他们,忽然间就明白了苏静的那句话,是的,我们都长大了。
是我一直忽略了,现在的赵彬,已经成长为一个阳光大气的男孩子了,他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还有身后这些爱慕的眼光。与其说,是我在不辞辛苦陪伴着他大大小小的比赛,不如说,是我用友谊绑架了他,义正言辞地破坏了他身边那些或深或浅的机缘交际。
篮球场上的运动员已经渐渐散场了,我向赵彬和胡蝶招手示意,请他们先走。
我独自站在操场附近的草坪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等待着程安,他在信上说,想陪我走走。
不一会儿,程安从教学楼走了出来,踏上林**,两旁的林木随风起舞,争先恐后地把金黄色的叶子洒落程安的肩膀上、手臂上。他只一心走着,直到停在我的面前。
他说:“你在这陪我打一会篮球,好不好?”我看着他那张如梦如幻的面孔,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别说是看你打篮球,就是陪你去摘星星,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只是看一会儿,只要是你,站在这看一辈子,不吃不喝,我也甘之如饴。
我坐在宽敞的草地上,准备看他打球。传球、投篮、扣球,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认真细致,即使在那么多来回旋转移动的人群里,我这近视眼都能一眼认出程安的样子,在这秋日灰蒙蒙的天空下,他就是像是我心里的一道光,一道让我无怨无悔永远驻足守望的光。
程安投了几个三分篮之后,小跑着走到我的身边。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用什么专业角度去欣赏他的篮球技术,我也浑然不知那些球到底进了没,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身影,因为我不在乎他会不会打篮球,初级菜鸟或是灌篮高手,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他是程安,就够了。
他有些失落,皱着眉头,额头渗出些许晶莹的汗珠。他一皱眉,我就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揉开他的眉头,我不舍得他有丝毫的不快乐,我抬起手,就要去帮他才擦汗,心下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手停在半空,举也不是,落也不是,羞得烧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用手捧住我的手,轻轻擦拭他额头上温温的汗珠,然后笑道:“下次为我买包纸巾带着好不好?”
我听了这话,有些不受用,连忙抽回了手,假装生气,嘟嘴答道:“你这是又嫌弃我的手了吗?要纸巾,对不起,我这没有,你找王炎去吧。”说完连我自己都下了一跳,我不知为什么会扯到她。
但是他一听,立刻就急红了眼,只一心想着上次争执的事了,忙着解释个不停,直接忽略了下半句。
我抿着嘴笑了,他见我笑了,就把篮球放下来,握住我的手,清澈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似有千百种风情,只是一言难以诉说,最后,他垂着头,低低地说:“我还是不会打篮球。”满是散不开的隐忍和忧愁,只这一句,便不再言语,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突然特别心疼这个站在我面前大男孩,这个平日里在讲台上翩翩风度的大男孩。我突然明白他也有不能的时候,也会害怕自己的不完美。他告诉我,他不会打篮球。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我有着说不出的疼惜。
可是,程安啊程安,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呢,说你不开心,说你其实很介意,介意我一次次抛下你兴高采烈地去陪着赵彬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你不说,是因为,你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恼我,只是默默在心底责备了自己千百遍‘对不起,我还是不会打篮球,无法像赵彬那么优秀地让你一次次为之欢呼雀跃’,你不会打篮球,可是你依然选择了把这最笨拙最囧态的一面,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尽管你的心里,无比害怕着我是否会接受这样一个不再完美的你,可你还是赌了。
只是我又该如何自处呢?我总是希望,在你的心里,小糖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会微笑着对着广阔的天空说话,对着婉转的黄莺歌唱,对着破碎的落叶喃喃自语。
我的眼睛有些灼痛,强忍了情绪,嘶哑着声音,笑道:“真的吗?那你可要加油了哦,我可是什么都会呢,麻将扑克字牌样样精通呢。改天要不要露两手给你瞧瞧?”
他听了这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那是一种很自然和放松的姿态,不设任何的防备,也没有任何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