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乍暖还寒,子桃出了宫门,被春天带着丝丝熏意的微风一吹,却好似猛地有些清醒过来。
手上握着的力道突然重了起来,傅悦低下头,“怎么了?”
子桃圆睁着一双凤眼,笑的甜蜜蜜,声音清亮:“你是谁呀?”
还不等傅悦回答,她却是自顾自的笑开了,“感觉好像哪儿见过你。”
她微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仿佛一只骄傲的小猫,试探着用爪子碰碰眼前这人。
一只爪子伸在半空中,却是偏着头不想上前。
眯着眼等待对方主动走出。
傅悦哑然失笑。
这孩子本是他们看着长大,只是后来因着大王子的缘故才许久未见。
听说性格骄纵了些,却是个善良的。而王都中却是将四王女的恶名声传的沸沸扬扬。
街坊传闻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总归不是空穴来风却极易三人成虎。
“乖,不闹。”傅悦拍了拍子桃的肩头,一副长辈的样子,极尽温柔。
子桃软着身子,从鼻子里哼了哼,冒出一个回答,在傅悦有些宽大的冕服上蹭了蹭,找着一个舒服的位置,咕哝了几声。
“想睡了?”傅悦也依着她,冲对面惊讶的望着自己的同伴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三公之中傅悦年少成名,素来不暇辞色。
是以许多路过臣子皆是目光围绕二人转。却因为宴席的缘故没半会儿便匆匆离开。
笑话,晚宴是结亲交友的好时机,有些筹谋的臣子们皆会好、好、的利用这么个来之不易的全民狂欢宴席。
至于三公?不好意思,这座巍峨高山太难以攀登,没见着周围一些内服官员早就乖乖退避了,那他们这些外服又有何缘由扒着上前?
除了傅悦,三公中其他二人皆是须发皆白,笑的如同弥勒佛。片刻之间便围绕了一大群真心的假意的臣子。
三人遥遥的望了几眼,那两人捋着胡须笑的一脸慈祥。
身边的女君不安分的动了动,嘴里咕哝了几声,咂咂嘴,扭来扭去了好半晌高高的昂起了下巴:“嗝!~~~~”
那声音又大又响亮,正巧被走过来的子梅听着了,不禁柔柔一笑。
吃一堑长一智,她最近却是乖觉的很。
连脸上时常露出的讽笑都几乎消失不见。整个人有一种天然的平和气息。
眼中原本一闪而过的妒色瞬间隐没,谁都没有看见。
“见过傅公。”她盈盈行礼,一举一动皆是和呼规矩。
纵观整个二代子弟,也就只有子桃有在傅公面前恣意撒娇的资格。子桃当时年纪小,子梅却是记得,五岁之前,这位傅公也时常进宫,对子桃极尽宠爱。
“子梅?三王女殿下?”
傅悦掰开子桃紧紧握住的手指,努力将自己手抽出来,脸上的笑容温和却是让她觉得疏离。
“不用,不用叫我殿下!您是大哥的老师,自然是本宫尊称您一声傅公。”子梅却是没有注意,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变成了小辈的亲昵,“我还以为傅公忘记我了呢!原来傅公竟还记得我?”
她这般说完,傅悦还没有反应,子桃却是陡然变了神色。
然子梅就算是过分开心此刻却是异常的守礼。她亦是瞧见了子桃的神色,却不像是当时那般马上被激怒或者当面就讽刺回去。
就好似没看到一般,她殷切的望着傅悦,又上前了几步,木屐微微的陷进新鲜的泥土中。
傅悦向来不喜人接近,然而子梅却是极为有分寸,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安抚的摸了摸子桃的头,傅悦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不错。”
这是不仅记得而且印象不错的意思。
子梅笑开了,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却是没有丝毫关注子桃,缓步离开。
裙裾飘摇,衣袂飘飘。
多少公子哥儿们迷了眼。
待她走出了好远,一直闭着眼睛的子桃才睁开眼,不屑的咕哝了一声:“作。”
傅悦好笑的拍拍子桃,看着她酡红的脸,微不可查的拉开了一些距离,一只手扶着子桃,“清醒了?”
“我讨厌她。”子桃眨着猫儿般的眼睛,一双好好的凤目被她作践成这样。
傅悦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身边这小姑娘是看人不爽拿他做靠山来了。
“喂,你怎么不回答呀?”子桃偏过头,满是酒气的呼吸吐在傅悦的脖子旁边,她不满的戳了戳对方的脖子,傅悦全身的寒毛几乎是瞬间竖起,然而在察觉到是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还是无奈的妥协了。
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醉酒的人几乎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子桃似乎也未有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甚至于因为周边的美好她忘记这个人虽曾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是在上一刻她还不甘不愿的见着这人。
“想吃奶汁角。”子桃哼了哼,继续用指尖在傅悦的脖颈上画着圈圈。
她的指甲为了这次的晚宴方修过,圆润的,泛着凤仙花淡淡的粉色。
“你……帮我去拿好不好?”
她整个人如同树袋熊一般的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傅悦身上,行走之间极为困难,两人停在这幽静的转角有一阵子。
傅悦望了望远处的高台,下一任的君王言笑晏晏,目光时不时的穿过人海望过来。
其实子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子对子桃不喜,若不然,在这儿看顾着子桃的也不会是他了。
只是这小姑娘却是着实不想去理解,只是看着眼前,什么也不顾。
他点了点头,对面那人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眼睛中一片真诚,亮闪闪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去看星星!”子桃圆睁着眼睛,一脸的兴奋,扯了扯没有动静的旁边人,“拿着吃食~看星星!”
全身都软着,子桃一动便差点儿滑下来,吃了亏的她学乖了,眼睛暗暗希冀的盯着傅悦。周围明明有人来来往往,可是子桃均是置之不理,眼睛里只倒影着傅悦的样子。
她便是素来装疯卖傻,然而偏偏还是有些有贼心没贼胆,到了亮处,眼尖便瞧见了二哥在一旁饮着闷酒。看起来倒是颇为苦闷。
这家伙禁闭出来啦?
这么个把天过去了,善于遗忘的子桃早就把人家被禁闭的原因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见着二哥苦闷,还真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忘记是什么原因他这么久未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子桃却一直对他瞒着自己又去寻质子麻烦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都早说了质子最近归她罩着么,二哥偏偏反其道而行,不是给她添乱么。
然而在这种宴会上,子桃难得见几瓶好酒,子肖这儿酒香却十分浓郁。
周围的几个公子哥儿们满脸羡彦的瞧着边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子,若是子肖醉倒了,估计这几人便会立刻一哄而上。
子桃这会儿胆儿肥,然而总觉得自己还太过清醒,歪歪扭扭的挣脱开傅悦就往酒瓶上扑去。
拿着酒瓶往自己嘴中倒尽最后一滴,子肖半闭着眼,往一旁摸过去。
子桃整个人扑在酒瓶上,软软的傅悦几乎扶不住,见着眼前一双手过来同自己抢**,她眼儿一睁,张开嘴一排洁白的牙齿往那上面一碰。
“嗷~~!”子肖立刻痛的大叫起来。
子肖这禁闭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一出来瞧着自己看中的美人儿跟着好兄弟跑了,啥事都不说了,不就一美人儿么?何必伤了兄弟感情?梁玉山倒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同着温碧珠套上了近乎。
温碧珠乃南诸侯王的二女,才貌双全,又是不同于自己三妹的真正的温和。
子肖知道自己名声狼藉,美人儿也只能是看看,又不能真的捧在手里。
梁玉山向来爱惜羽毛,同温碧珠倒真的是珠联璧合。
若是换到了自己身上。
想着美人儿的子肖打了一个寒噤。
这么温婉的女人……啧,看着还好,若是真的娶进家门,性格却是两相不和了。
是以他虽然有一种好基友夺了看中的媳妇儿的心情,总归是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最多在心里暗暗诅咒笑的花儿一般的梁玉山秀恩爱,死的快罢了。
然而心中正脑补着,怎么忽然瞧见了那个小恶魔?
子肖甩了甩头,瞧着手臂上整整齐齐的一排牙印,突然胃有些疼。
可这同样的酒,给了子桃那还真是壮胆,到了子肖这儿,他却是怂了。
更别说眼前这似笑非笑瞥着自己貌似还是一个熟人。
花了眼的子肖努力撑大了眼,口中结结巴巴:“傅……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