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漆雕墨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合了书,只撑着脑袋看佟容。
佟容觉得自家小姐有点不对劲,又不敢问,只能傻傻地与她对望。
漆雕墨扶额,笑了:“也罢,看在曾经伺候过的份上,卖给个好人家了吧。”
佟容惊:“小姐不要佟容了?!”
漆雕墨整个人往后靠,微微低头,却是居高临下之姿,看着佟容,嘴角勾起:“小姐?哪家的小姐?”
佟容哑然,泽国灭了,相府也没了,哪还有泽国漆雕相府的三小姐啊!
可是......
佟容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姐,久不能语。她所认识的小姐绝不是眼前笑得这般邪肆的人。
“哎呀,真是可怜的孩子。”嘴里说着可怜,眼里却分明是幸灾乐祸的男子笑得好不畅快。
漆雕墨把卷起的书敲到男子头上,不曾理会他装模作样的哀嚎,只朝佟容点头:“可是想明白了?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小姐,却也该为你寻个好去处。”
“墨韶。”漆雕墨朝马车外叫到。
“主子,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临溪镇了。”车外一个清浅的声音回到,明显是听见了车里的动静。
“嗯。”漆雕墨回头,“临溪镇是个好地方,到时你便去寻那村西的李家,说是墨姑娘让来的,他们自不会亏待你。”
佟容蠕动了下嘴唇,最终只是落寞地点了下头。她听出了小姐话里的不容置疑,只是想到未来的生活,又很是迷茫。
《四国志》里记载:祁、羿、乔、泽四国各据一方,祁国在东,占据海岸,商业发达,羿国在西,善骑射,贤者为上,乔国在北,荒野连篇,政局动荡,泽国在南,粮食丰富,富丽堂皇。
名产天下的梨园总行便坐落在祁国旧都青城。
梨园,顾名思义,园子里栽满了梨树,只是仲夏时节,瞧不见“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只有一树树不疏不密的绿叶,晕染了半边天。
梨园偏房,沐纪樊斜躺在雕花的梨木躺椅上,眯着眼享受身旁侍童顾小童贴心的扇风。
“咦?你说私奔?”沐纪樊睁开了眼,毫不掩饰眼里的诧异。
“是啊!”得到回应,顾小童说得更起劲了,润了润喉咙准备大侃特侃,连手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扇风扇风!”沐纪樊催促,待熟悉的舒适袭来,他才又眯起了眼让顾小童继续。
顾小童抱怨地鼓起腮帮,却又很快被将要说的事情吸去了注意力。
“这得从半个月前的大雨说起。听说那姑娘为了几本话本大阴天的跑出王府,结果半路上给雨截了,慌慌张张也不看牌匾,就跑进了那品竹楼......”
“品竹楼?那家男女通吃的青楼?”沐纪樊打岔。
“是啊,就是那家,祁国唯一一家,绝无仅有。”顾小童也不恼,继续说着,“就那天闯了进去,得两个青倌好心收留,偏是不识人事的姑娘,轻易便被那青倌姣好面容欺骗,暗许芳心......”
“哎,顾小童你打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收留又是暗许芳心的,写话本呢?
“反......反正我就是知道!哎呀你别打岔!”顾小童恼羞成怒,才不告诉他是那王府里的下人小红亲口告诉他的呢!
“好好好,我不打岔,你继续。”
见他总算安分了,顾小童才又接着讲:“暗许芳心的姑娘在雨停后被接回王府,多日不见心上人让那姑娘心里愁苦又无人述说,只能靠话本慰藉心中苦闷,哪知被她瞧见那书生小姐情投意合却遭家里反对一时贼心起两人携手私奔的话本,那姑娘心里便生出了别样的念头,选个太阳当空的日子便合计着与心上人私奔,从此天涯是我家,那两个青倌也早就想摆脱品竹楼的控制,见有现成的利用便答应了以逃出品竹楼,于是四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就‘私奔’去了。”
果然是话本。沐纪樊默默地想。
不过......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
“你从王府听来的?”
“是啊,听说王也不曾理会,随她去了。”
啧,这个自大的人啊。沐纪樊无奈地摇头,想着几时寻个机会告诫一番。
远在祁国至羿国的路途上,刚送走佟容的漆雕墨不雅地打了个喷嚏,墨华在旁作顿悟状,道果然缺德事做多了是会招人念叨的。头上又挨了一记狠拍。
羿国,卫城,瑾王府。
此时大堂之上,身着湖蓝云纹锦袍的瑾王怒恶不止,抬手甩下手里的茶盏,正巧落于下首单膝而跪之人身旁,“啪”一声,触目惊心。
“废物!一群废物!”
那跪地之人撇嘴,也不曾理会被茶水浸湿的衣袍下摆,低声道:“王爷,您是最清楚她的人,若她真心不想被我们找到,怕是把四国翻过来,也是找不到的。”
瑾王自是明白这个理,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你还有理了?若不是你们这般无用,她跑得了?还一跑就两年?”
那人不说话了,反正在恼羞成怒的瑾王面前多说多错。
瑾王自以为找回了面子,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本王知道她的本事,不然怎会让她做军师?你们若长点脑子,本王至于在她面前这么没面子么?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错!”
“王爷教训的是。”那人应承得不可畏不顺溜。也是,这种莫名抗黑锅的,除了他们这些“无能”的属下,难道还能是王爷自己吗?
“罢了,下去吧,看见你们就烦。”瑾王挥苍蝇似的。
看见军师您就不烦?那人心里嘀咕,面上却是恭敬地告退。
瑾王在大堂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又跑到书房里伏案写写画画,最后郁猝地扔了管毫,摊在椅子上叹气。
想到那个一跑就两年的不负责任的军师,心里又是爱又是恨。
爱的是她无人能及的智慧,他也因此受到多方人物的崇敬,连父皇都看重他几分,其余兄弟见着他也都是讨好居多,就算有能力不用讨好,也不敢与他交恶。羿国崇尚贤者,能者居上位,不是每个有如此大能的人都愿屈于人下,好运招揽到如此军师也算他的本事,自是不会有甚猜忌之说。
恨的是她那懒散的个性。有哪个军师不是待在主子身边随时替主子出谋划策的?她偏不!找着人都不能谢天谢地,谁知道她会不会出个不正经的谋案,结果是好的,过程是咬牙切齿的,更不论多数时候是找不着人的!
把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用于偷懒的,世间仅此一人!
“啊嚏!”漆雕墨揉揉发酸的鼻子,一书扣上墨华脑袋。
“嗷~”正掩嘴咯咯笑的墨华哀嚎,“我都没说话干嘛还打我?”
“写脸上了。”
“不能!主子你不能!你不能用武力抑制别人的想法!”墨华夸张地摇头。
“我能。”又是一记拍打,“墨韶,别顾着听戏。”
马车外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清浅的声音传来:“老地方?”
“嗷嗷~墨韶你绝对绝对不是我亲生的!没良心的家伙!”
“谁是你亲生的。”清浅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勒马的声音传来,随即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一张与墨华有三分相似脸露出来,斜眉、挺鼻、薄唇,只是墨韶习惯眼眸半眯,显得狭长慵懒,墨华眼眸喜欢圆睁,显得天真无邪。
但,都只是表象。
******,羿国规模最大的酒楼,分行遍布四国。没有人知道它背后的主子,但也没有人敢在它的地盘闹事。确有其事也好以讹传讹也罢,不可否认的是,******少有让人诟病之处,从高素质的店小二到无差别对待服务,无不显露着******的遗世独立之姿,以至于食客们挤破了脑袋,也想要进去坐坐,无论贵族名阀还是商贾货贩。
一辆外形简朴其实内有乾坤的楠木轿子停在酒楼侧门,还未待店小二出声,一抹湖蓝的身影便窜进了侧门,从其毫不犹豫地步伐可以看出,来人早已熟透了脚下正在疾行的路。
店小二来回看着只剩下一个背影的客人和还在翻转的轿帘,想再高的素质遇上这般客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原一可不能像他主子那般急迫,他得看着人把轿子停好,还得琢磨着给店小二指路费,虽然那店小二早就把他们看熟了,他们也不需要指路了,但规矩还是不能废的,不然下次人家若是上报信息迟了缓了,苦的还是他们这帮“无用”的属下。
说到下次,原一觉得挺悬,毕竟他们也是知道那人的厉害,这不,一帮人马守着城门都发觉不到人已经跑进来了。
想起这个,原一又想到方才收到来信时主子那黑面神似的脸色,若不是急着寻人,估计他们还少不了一顿骂,不过现在好了,那人回来了,主子是再没有时间来教训他们了。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主子会被那人气到晕头转向,然后跑来找他们撒气啊。
唉,他真是一个爱操心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