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笔疾书三日,漆雕墨只觉右手虎口隐隐作痛,轻叹,果真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啊。
但看着与原籍有九分相似的手抄本,心里亦是满足地不可言状。
“小姐,这天恐怕要下雨了呢。”
“无妨,去借两把油纸伞吧。”
佟容撇嘴,躬身退出,想,还真是风雨无阻呢。
漆雕墨望窗棂外,确实阴沉,也不知几时就会大雨倾盆。明明是好端端的艳阳天,怎地说变就变呢?都说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古人诚不欺我。
还是早去早回吧。
“墨小姐,您来了啊!”店小二操着圆滑的京片儿,笑眯眯地招呼漆雕墨入座,倒了茶便跑到里屋里喊掌柜去了。
漆雕墨环顾四周,顾客不多,想必是这多变的天的缘故,倒也清净。
不稍一会儿,文掌柜便拢着广袖从后院急急走来,同行的还有那微生作姓的姬公子。
“墨姑娘果真准时,瞧这阴沉沉的天,文某刚还寻思姑娘怕是来不了了呢。”
“既答应文掌柜今日来墨便不会失约的。”漆雕墨浅笑,让佟容把两本《王传》奉上,“掌柜和姬公子要的书在这里。”
微生姬小心翼翼地接过书,随即发现手感不对:“这......姑娘,这书似乎是新的?”
“是新的。”漆雕墨淡然点头。
“可是......”微生姬皱眉,随即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三日前自己也只说要《王传》,也没说是那孤本还是手抄本。
文掌柜就没那么纠结了,毕竟他也知道孤本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东西,有手抄已是心满意足。他从不怀疑他手里的《王传》内容有假,毕竟不是人人都认识这本曾经轰动一时的书的。
“啊,抱歉,只是那本《王传》是墨故人所赠,况且,这可能是他留于世间唯一一件东西,所以我想,姬公子不会强人所难的是吗?”
听到这,微生姬还能说什么呢?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抢夺他人故人遗物,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再者,这两本手抄与原迹有九分相似,若不论纸质新旧,就内容而言,普通人是无法分辨出它们与那孤本有何差别的。”
微生姬闻言,不置可否地翻开手里的书,随即被熟悉的字迹惊到了。
这......这哪是九分相似!若不是他曾细细研究过司马的字迹,怕是也会误认这就是司马所写吧。
微生姬激动地发抖,文掌柜瞧得分明,愈发感叹自己运气好了。
此生又有谁能得到这几乎同于真迹的《王传》呢?
拿了换来的古籍,漆雕墨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书斋,此时已是细雨绵绵,她想了想,转身朝另一条街走去。
“小姐?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啊?”佟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跟随。
“谁说不是,这天眼看就要下大雨了,走这边近些。”
佟容疑惑,她怎不知还有这样一条路?
古老幽静的小巷,长满青苔的泥墙,细雨汇成的细流从缝隙间滑落,把本就翠绿的叶子洗涤得更加鲜艳欲滴。
凹凸不平的路面积起经久不干的水潭,倒映出两抹匆匆前行的身影,一藕荷,一石绿。
“小姐,我们越走越远了吧?”佟容看着四周几近相似的巷道,不确定的问。
“不会吧,我记得是这里啊......”话未说完,便见眼前出现了巷口,“看,我就说不会错的。”语毕,漆雕墨停下了脚步。
佟容跟着走出巷口,欲哭无泪:“小姐,这是哪?”
“......不知道。”
眼见这雨势渐大,佟容是真的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漆雕墨提起裙摆,看着街上那唯一一家开着门的店铺,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她们走进了品竹楼?”上座,巫马邪似笑非笑地看着跪于下首的暗卫。
黑衣裹身的暗卫忍着被那意味不明的视线打探而起的一身鸡皮疙瘩,简短有力地应答:“是。”
巫马邪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玄青玉戒,许久不语。
久到那暗卫凄惨地以为自己或许将得到被断手或砍脚的结果,自家主上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下去吧。”
“......”
“怎么?”
“属下告退。”
望着暗卫几下跳跃消失在书房上空,巫马邪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边带起肆意的笑。
简洁的书房,一帘之隔的藏书室,一抹蔚蓝色的身影正上蹿下跳,时夹几声懊恼的叹息。
巫马邪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情景。
漆雕墨正为触不到想要的书籍懊恼,一只宽大的手便从头上经过,拿下那本磨人的“小妖精”,她就着一手抬高,一手抓牢书架,踮着脚尖的姿势艰难地回头,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
“王。”
巫马邪没有回答,左右翻看着手里的书:“话本?”
漆雕墨转身站好,眨巴了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渴望地看着他手里的话本。
巫马邪顿时觉得无趣,把手里的书递给她,就待转身离去。
“王......”
脚步顿住,抬眼无声回望。
漆雕墨缩了缩脖子,指着书架上方,小声询问:“可以帮漆雕把那几本也拿下来么?”
“......”
巫马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不过是个娇养在深闺的女子罢了。
抬手把几本话本扯下,放置一旁的书案上,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眼尾瞧见她迫不及待跑到书案前的模样,脚步愈显躁动。
不稍片刻,一抹黑影几下在阴影里闪动,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的蔚蓝色身影,无声地抬头,眼底划过异样的光亮。
五月十五泽国灭,算至今,漆雕墨已在摄政王府呆了将近一个月,文渊书斋以及王府藏书阁的书籍被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阅完,若让人评论,大概就如巫马邪那日心中所想:不过是深闺中的女子,拿书来消遣罢了,又能读懂多少?
这日无所事事的漆雕墨又撑了把油纸伞,晃悠晃悠地踏出了王府,毫无目的地走上街道的繁华闹市。
这可苦了替她打伞的佟容,又要顾着自家小姐,又要小心自己不被踩到撞到,真心累人。
“噫,那边有戏院,佟容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谢天谢地总算不用大热天的在街上被毒辣辣的太阳烤了!
佟容松了口气,跟着自己小姐进了那劳什子戏院。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千年不变的书生与小姐的曲目,台下人影稀疏,三三两两地凑对喝着茶调着侃。
漆雕墨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悠悠然听着曲子,指尖合着戏音轻扣桌面,似沉溺其中。
一曲落幕,漆雕墨细品着苦涩的劣质茶水,招来一个小童问清侧门的方向,便在戏曲又唱起来的瞬间朝侧门而去。
佟容想哀嚎,却不得不跟上小姐的步伐。
“小姐,我们去哪......”话音未落,佟容便只觉后颈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佟容想要开口喊小姐,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越走越远的背影变得模糊不清,然后是一大片黑暗,意识离体,晕了过去。
待到王府发现那别国的俘虏墨姑娘不见了的时候,已是二更天。
下人们都道那姑娘不识好歹,咱这王府可说是好生伺候着她,有求必应,她竟还想着逃跑,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喂不饱的白眼狼。
此时摄政王府的书房,巫马邪顿住手中的笔,抬头望向低眉垂眼的祁风。
“跑了?”巫马邪面色冰冷。
“是.......有人看见她和她的侍女进了品竹楼,和两个青倌在一起,午时四人同时失踪。”
私奔么?巫马邪嘲讽地撇嘴。真是幼稚的把戏。不过也罢,一个连青倌都能骗得团团转的女人,又能翻出什么把戏?跑了便跑了吧。
“不用理会。”
“是。”
佟容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子在颠簸,这种感觉就像躺在马车上一样......马车?!
佟容“唰”地坐起来,入眼的是一张邪笑的脸。
“哟,醒了啊。”那张邪笑的脸轻佻地说着,随即又低下了头,认真锤着自家小姐的腿。
小姐?!
“小姐?”佟容喊出心中所想。到底怎么回事,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让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子捶腿?她们又为什么会在马车上?
此马车甚是宽敞,四下铺满柔滑的软垫,中置一乌檀小方桌。
而漆雕墨此时背靠着车壁半躺在置办的软垫上,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捻着书页翻过,这才望向大脑暂时停止运作的佟容。
“嗯,可有何不适?”
佟容呆呆地摇头。
漆雕墨微微颔首,复又看起书来,还不忘让那男子换边腿锤。
“啧,族~主子,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瞧你的侍女可茫然着呢,也不解释解释。”
就是。佟容深有其感,不过怎么感觉他说主子的时候声音饶了九曲十八弯?是她的错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