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萍突然长身而起,呼呼呼连劈三刀,刀风中又夹杂着六招掌法,这“一刀夹双掌”自左右分进合击。耶律齐左手下垂,右手长剑挺刺戳削,将她三刀六掌尽数化解,心想:“这女孩是金国皇族,她憎恨我父亲助蒙古灭金,若不寻个法儿叫她知难而退,必定总来纠缠。”
二人斗了一阵,完颜萍已左支右绌。她虽刀法狠辣,手中柳叶刀锋利异常,但武功并不甚强,耶律齐自小跟周伯通习得全真派功夫,又勤加练习,若不是于心不忍不肯下狠手,完颜萍早就败退的一塌涂地。耶律齐剑光一闪逼退完颜萍单刀,跳出阵来叫道:“完颜姑娘,你不是我对手,且退去罢。家国兴亡,并非我父之罪,自是你我不能左右的,姑娘又何必执着?”
完颜萍双目赤红,一张俏脸白的像严霜寒雪一般,哪里肯听他言语,叱道:“你耶律家世代为金国大官,我父兄并不曾亏欠你等。你等却狼子野心,外谋篡国,灭我大金。我完颜萍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与你等不共戴天!”话落间,完颜萍已抢上一步,举刀朝耶律齐头顶劈落。
耶律齐哑然,寻思今日若不制服她怕是没完没了了。索性剑交左手,背负而立,右手忽的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刀背一提,完颜萍只觉刀身上传来一股巨力,握刀不住,给他夺了过去。完颜萍大惊失色,口中颤声道:“你...你!”却是“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完颜萍没想到自己与耶律齐的差距会如天堑鸿沟一般不可逾越,那刚才他陪她拆了十余招定是在羞辱自己。完颜萍又惊又怒,娇小玲珑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
耶律齐莞尔笑道:“完颜姑娘,在下冒昧了。”手中单刀一转,握着刀刃把刀柄递还给完颜萍。完颜萍神色怔怔,也不伸手去接,心中寻思:“他武功这样高,怕是我一辈子也杀不了耶律楚材给父兄报仇雪恨了。”念及此处,胸中不住悲切,竟蹲在地上掩面失声痛哭。
自始至终洪凌波站在一边瞧着耶律齐与完颜萍这一场争斗,身为古墓派传人的她一眼便看出耶律齐的剑法来自全真派,却又与以前见到的有所不同。心中正奇异间,忽听杨过在大门口处叫道:“咦?你回来啦。怎么哭了?”
杨过见到完颜萍,不由得一阵惊喜,又见她兀自蹲在地上痛哭,楚楚动人,煞是可怜,心里顿时又疼惜起来。拉着完颜萍把她拽起来,杨过只觉手中羊脂玉一般的手儿又柔又软,温如暖炉。
洪凌波见杨过拉着完颜萍吃她豆腐,又想到他拉着陆无双的小手一口一个媳妇的喊,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气,寻思:“这小子才这么大就如此花心,如果不是碍着阿青姐姐的面子,一定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不见李莫愁和阿青跟着杨过回来,便冷冷的问道:“杨过,我师父和阿青姐姐哪里去了?”
杨过道:“姐姐和李姑姑在后面,她们叫我先落了脚步。”转身又对着耶律齐瞪眼道:“恁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耶律齐大窘。
完颜萍俏脸一红,甩开杨过的手,杨过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又笑嘻嘻的说:“阿青姐姐知道你会回来,叫我来留住你。”镇子上的客栈从四五天前开始就一直客满,这当然得益于李莫愁对小龙女十八岁生日之时要比武招亲的传言。九仙小镇是距离终南山古墓最近的镇子,这里的客栈自然首当其冲。
完颜萍抽声道:“如此多谢阿青阿姊了。”
耶律齐见她俏脸苍白,眼睛红肿,神色惨淡,心中甚是惋惜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叹了口气道:“完颜姑娘想杀我父亲,我是万万不允的,但如果在下的命若能消除姑娘心中的悲痛,在下愿意替父亲挨下姑娘一刀。以后争斗中姑娘若能逼我使出左手,在下便甘愿引颈受戮。”
洪凌波惊道:“你不用左手,单手和她打么?”耶律齐点头道:“我左手天生神力,开碑裂石不在话下,为了公平,自然不对姑娘使用。”
洪凌波自小跟李莫愁闯荡江湖,知道这世上能人异士颇多,看耶律齐谦谦君子神态俨然,寻思他多半所言非虚,便道:“你倒是个君子。”完颜萍哭丧着俏脸想着:“他便是不用左手,我也打不过他啊。”
耶律齐正欲出口询问自己也要在这住下来,忽听门口女子声娇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全真派的正人君子。这儿离重阳宫那么近,怎的不回自己家反而跑到我这儿来住店?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哪个徒儿或租客?”
这声音娇媚柔软,极尽调笑,对耶律齐来说熟悉无比,正是那日在临安道观中所见的赤练仙子李莫愁。耶律齐见她神态甚是悠闻,美目流盼,桃腮带晕,君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在是个出色的美人,也不见她如何提足抬腿,已轻飘飘的来到近前。她身边站着的那个身穿翠绿裙衫的女子,怀中抱着几匹绸缎,皱着眉略带嫌厌的瞅着他。
耶律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这两人,特别是那个绿衫女子,她那日在道观中片刻便能杀死周志辛,虽不见她功夫如何,单单几乎捏断自己肩骨的那一下就足以判断她手力惊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强。而且看得出,她和李莫愁一样,对全真派心存芥蒂。
耶律齐拱手笑道:“原来是李仙子,我不在全真派却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朋友。我这个朋友他害怕麻烦,不愿去全真派找我。”
李莫愁讶然道:“怪不得呢,有些事是不方便在道观里做。”她弯着眼睛,翘着嘴角,满脸戏谑,语气轻佻,耶律齐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只道了一声“李仙子误会了”,便不再解释。古墓派向来对全真派的道士诸多误解,耶律齐虽不长在重阳宫,却听周伯通提起过原委。更有那日在流云冠他和孙不二把她气吐血的事也必定让李莫愁怀恨在心。
李莫愁掩着嘴角,咯咯娇笑,道:“我古墓派向来不愿与你全真派沆瀣一气,小哥儿若是执意要强住我家,难免落了人话头。你们这些男子不在意名声,我们女子家可还要留得脸面。阁下还是请回吧。”
耶律齐见李莫愁红口白牙声音柔媚,话却说的如此阴损恶毒,居然把全真派合派上下都说成“不在意名声”的小人。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虽容色威严,沉毅厚重,却难免被李莫愁指桑骂槐的几句挖苦激怒。当下神色不愉道:“李仙子说的哪里话?我全真泱泱大派,光明磊落,又岂是别人能落下话舌的!”
李莫愁嗤笑:“自然是大派,正因为大才好藏污纳垢嘛。”耶律齐大怒,拔剑欲刺李莫愁。
洪凌波知道李莫愁言多嘴碎,下手狠辣,恐她一不小心将耶律齐打死,致使师徒二人与全真派旧仇未泯又添新恨。便扯着嗓子叫道:“喂,耶律齐!完颜姐姐住在这里,你还敢住在这里么?不怕她半夜去找你寻仇?”
耶律齐哼道:“她愿来便来好了,我耶律齐自然恭候大驾。”洪凌波咬牙暗骂:“这个傻子!我只是想提醒你快点离开,不想让你与师父发生冲突。真是个死心眼儿!”
阿青听洪凌波叫眼前的少年耶律齐,心中一动,妙目流转,禁不住多瞅了几眼这个全真派辈分极高的少年弟子。剑眉星目,挺拔俊朗,果然英姿不凡,气度轩昂。她本想留下耶律齐,但李莫愁这见谁咬谁的性格让阿青头痛不已,正处在“蜜月期”的两人,她又不愿逆了李莫愁的意思。李莫愁虽然是女冠,可她最讨厌全真派的道士。
李莫愁扬着下巴,眯着眼睛挑衅似的瞅着耶律齐,道:“少年郎前程似锦,莫要自误。”“误”字刚脱口,忽觉至阳、中枢两处穴道微微一麻,李莫愁暗道:“不好!”。她像猫儿受惊一样跳起来,四处逡巡,大叫:“是谁?哪个在背后偷袭我!”但见背后空荡荡的便是院门,不见一人,也不见有暗器跌落。
阿青大觉诧异,她并没有看到有人用暗器偷袭李莫愁,不知她为何这般惊觉。李莫愁柔声细语,道:“妹子,你帮我看看我背后可有受伤?”阿青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蜂腰****,肩削背顺,没有一处异样,唯有胸椎棘突下凹陷中略微沾了一点水渍。阿青摇头道:“没有异样,就是这儿有一点水渍。像汗珠儿沾湿了衣服一样。”
阿青纤指按着李莫愁的后背,正是至阳穴。李莫愁大惊,想不出这是何等暗器,这人功力极强,比她厉害太多,她又恐暗器上有毒,心中更增烦忧,仰脸娇声道:“不知阁下是谁?还请出来相见。”
片刻,忽听见一男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娃好生不讲道理,为何恐吓我徒儿?”耶律齐听这声音,面露喜色,叫道:“师父?你这么快就来啦!”
“我若不来,我这小徒儿岂不是被一个女娃娃给欺侮了么!”话音刚落,屋外大槐树上跃下一个灰色身影,风驰电掣一般向着院子里卷来。阿青定睛细瞧,是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身材丰腴的老头,那老头笑眯眯的背着手,进了院子反倒放慢速度,一步步走近,脚步轻盈跳跃。
耶律齐喜道:“师父,你怎么到树上去了?”
那老头笑嘻嘻说道:“刚才听到树上有鸟儿叫,听声音似乎是丝雀儿,便想抓来考了吃,不想确实寻常喜鹊,真是扫兴。”耶律齐大奇,丝雀儿与喜鹊叫声相似,只是极不常见,他有幸跟着师父吃过一次,味道鲜美娇嫩,让人回味无穷。当下讶然道:“那鸟儿不是只有草原才有么?怎这大安府境内也有?”
老头摇头道:“许是我想的厉害,听错了。”
李莫愁打量着这老头,她没有见过周伯通,又听耶律齐叫他师父,便知这人是全真派门下。只是像这般年纪的却不是全真七子中的一个,全真派“处志清明”四个辈分,处字辈和志字辈的道士她都见过,寻思这老头可能是清字辈的,只是志字辈的哪个能教出这样大年纪的老头来,她却不知道。刚见他步法轻盈,只道他轻功和暗器厉害一些罢了。
他师徒二人只顾说着什么鸟儿什么蝎子蜈蚣的,全然不把李莫愁和阿青看在眼里,李莫愁又刚被他不知什么东西打在背上,又羞又怒,道:“阁下是谁?尊师是哪一位?”
老头转眼瞧向李莫愁,笑嘻嘻道:“我师父早死啦,他死的时候女娃娃你还没出生呢。我看你这掸子不错,银光闪闪的,借老头我来玩玩儿。”
老头忽然伸出右手向李莫愁手腕抓来,李莫愁被他把自己心爱的银丝拂尘当成鸡毛掸子一样调笑,当即大怒,她见老头这一抓如同抓枣取栗一样寻常,冷冷哼了一声,拂尘轻挥,右手手腕弯曲白玉一般的手掌轻轻一翻,使出她生平得意的自创“三无三不手”来去反抓老头手腕。
老头轻轻的“咦”了一声,李莫愁精妙的手法让他略微惊讶,但伸手速度却不曾减慢,仍旧平平无奇的抓向李莫愁手腕。李莫愁心道:“找死——!”五指一缩,去扣老头手上脉门。这一下若是被她抓中,纵使武功再强,内力再高的人也抵挡不住。
老头暗道:“不知这女娃娃使得什么手法,如此精妙,却从未见过,要是让她都演示出来给我看就好了。有了,我便如此......”老头心中有了计较,忽然收了力,一下子便被李莫愁扣住了手腕,口中大声呼痛道:“你这女娃娃怎么这么大力气!捏的我痛死了,还不快放手!”
李莫愁得意道:“我还当是什么前辈高手——”
话音未落,便听阿青叫道:“莫愁小心!”
李莫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只看到一道手掌残影毒蛇一般朝着自己面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