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钟静竟从铺衬市跟着他来了,刚才这“天下镖局”里的一场恶战,门前站着的那些闲人,全都看见了。
她一定更看了个清楚,她的胆子可不小,小户人家的女子本来就爱看热闹,所以有句俗话说,“听见打鼓上墙头”,但那指的是爱看娶媳妇的,爱看出殡的,还没听说像这女子,她竟敢看一群人拿刀拿枪,拼命的打架。
赵忘凯向她看一眼,可也没理她,因为当着这些人,目光又正都集中他的身上,他怎能跟这么一个打扮得素洁,其实很风骚的年轻女子说话?
他昂然的往西就走,后面的人都盯着他这身破衣裳,可是在他后边就跟着袅袅娜娜的美丽姑娘。
有的人起了哄,说:“哦!哦!哦!……”越喊声音越大,及至赵忘凯忿怒的把头一回,身后的一些闲人却又都不言语了,然而免不掉交头接耳的窃窃谈论。
钟静倒不会生气骂人,她只羞得垂下了脸儿,快快的向前走去,走到赵忘凯的跟前,她又把脸儿微微的一斜,赵忘凯向旁一闪,让她先走过去,但她扭扭捏捏的走出了三步,却又一转脸,
后面的人忍不住的又哄起来,钟静又低着头,半跑半颠的向前快走,她那条秀丽的长发在背后直飘舞,连头也不敢再回了。
赵忘凯很生气,怒目看着身后的那些闲人,本想抡刀过去跟这些闲人再干干,但是自己极力的忍气,同时心里又暗暗的责备自己,心想:我现在闹的这事也就够了,我来到北京是有事,我岂是为在这里打架出名来了。
因此心中极力收束自己的性情,并且觉着那钟静有点奇怪,她是一个女子,跟我并不认识,现在她的母亲还正受着重伤,她可追着我来干什么呀?她长得又美丽,打扮得又风流,可我绝不再看她,我既不可太惹气,更不可以动色心。
因此,他的态度虽依然高傲,心里却想着赶紧完场,赶快回小店里忍着去吧。
他急速地走,连头也不回,却没想到才走了不远,还没到前门大街,就在这条宽宽的巷中,道北有一家茶叶铺,七层高的台阶上,早就站着一个有两撇黑须的人,怒喊一声说:“站住!听我跟你说几句话!”
赵忘凯一怔,扬目看了看这人,知道也必是个练功夫的,看他的穿戴,还像很有点身份。
于是就站住了。这有两撇黑须的人,沉着一张黄中发黑,有几点麻子的方脸,说:“我在北京三十年,没看见过你,什么地方来的!敢在这地方充英雄?”
赵忘凯说:“我刚才斗的是火云判官孙大洪,因为他们太欺负人,你不要来多管闲事!”
这个人却将脚一跺,就由七层台阶之上跃下,虽是身穿长袍,可是手脚又干净又利落,姿式挺拔,引臂就把赵忘凯拦住,说:“你不用走啦,我三、四年来没跟谁怄气,现在,我也知道你来到北京是为找对头,会英雄。
我倒要先来找找你,会会你到底是个何等人物?”
这时身后边的那些闲人,又都团团的围住,来看热闹了,有些人高兴的大声嚷嚷,说:“好现在可出头了!”
赵忘凯一听,这人就是小耗子黑张所说的,“铁笛震九州的庄熊文。
”这一定是此地最有名的人物了,他为要跟我打架,还好!我倒要会会。
于是就捧刀而立,站住不走,话也不说,神色更是一点也不变,铁笛震九州庄熊文
气得真不得了,说:“你来到京城也得先打听打听这地方都有谁,这是天子脚下,尤其这一带,藏龙卧虎,哪条胡同,哪条街,哪家镖局,哪家客栈,都有各地的英雄、豪杰,跟前辈的老师父,扬州的飞鹰镖局薛城壁
他来到这儿也得投帖拜客,你是哪儿来的小辈?竟敢在北京黑夜当飞贼,白天还藐视我们江湖朋友?你有多大的本事?”
赵忘凯赶紧说:“你说我藐视镖行朋友,这说得不对,像‘飞鹰镖局’薛城壁那样的镖头,我敬之不暇,北京也真有些位老师父,老前辈,可绝不是你们。你们不过是些镖行里的混子。”
庄熊文瞪眼说:“你说什么?”赵忘凯微微的一笑,说:“那火云判官的火云神掌也不过如此,
他只会打人家换肥头子的贫妇。你能帮助他,可见你们是一流人,不过打着好汉、拳师的牌字,欺负老实人,我自然要藐视你,可是你说我是什么黑夜当飞贼?那你就叫胡说,我赵忘凯也是堂堂的英雄……”
庄熊文巳脱去了长衣,早有闲人跑过来接衣裳,说:“庄九爷,把衣服交给我吧!”
庄熊文挽好袖头,擦拳摩掌,又骄傲地说:“你去打听打听,北京城周围四十里,谁不知道我?往北出长城,往南过长江,谁不认得,铁笛震九州……”
赵忘凯也拍着胸说:“我今天倒要看一看你的铁笛!”
这时候,远远跑来了一个满头是汗,好像镖店里小伙计样子的人,双手捧着红绸包着的铁笛,飞快的来到。
四方看热闹的人,都往远处去闪,茶叶铺的七层高台阶,全都站满了人,看庄熊文这样子,确实是不但有名,还有身份;虽然他在天下镖局当着大镖头,可是大概他轻易也不跟谁动手,因为他的武功太高了,名头太大了,遇见小事儿,犯不着。
他大概是常来这家茶叶铺闲坐,今天正赶上自家“天下镖局”里出了事,也许是吃了赵忘凯亏的人,来找了他,说是北京城来了一个姓赵的穷汉,武艺高强,横行霸道,他这才恼了,为他的后辈们争一口气,所以他急派人取来他的三四年来不大用的“铁笛”。
这铁笛一定很出名,并且平时他必视同珍宝,铁鞘笛之上裹着红绸,笛穗上有两个铁环子,擦得非常亮,小伙计把笛送在他的眼前,“呛”的一声就抽出来了他的笛,只见光芒闪烁,~大概是天天的擦,确是不像别的家伙,——他就将笛一扬,真像是打了个闪电,台阶上的人都齐声喊着:“好笛啊!……”